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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辰二十五年在一片冰雪中滑到了末端,眼看就要到除夕夜。
京城里各处张灯结彩,热闹纷繁,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各色小摊前挤满了闹哄哄的人群,连京郊的寺庙里也是比肩接踵,到处都是人。
与此同时,西宁王府侧门静悄悄地开了,卢俊昭冷着一张脸下了马,将手里的马鞭扔给周川,抬脚进了王府,直奔西宁王书房。
正院里,小丫头跑得气喘吁吁,飞快地跟卫王妃报了信,卫王妃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又在原地转了半圈,简直不知道怎么欢喜才好。脸上露出笑容来,忙拉着秦嬷嬷嘱咐道:“快!让厨房再添几道菜,都要昭哥儿爱吃的……还有听风院!收拾出来没有?哎,你们不行,我得再去看看,让人把听风院的地龙烧起来。”
秦嬷嬷忙不迭地答应着,脸上也是笑容灿烂。“王妃放心,早都按着二爷的心意备好了,您只管放心……”
卫王妃这才放下半颗心,转而又笑眯眯地念叨起来,一会儿要给昭哥儿多备些衣物,一会儿又是让人去厨房和书房院子问问,末了又想起林晚,拉着秦嬷嬷忍不住蹙着眉头担忧起来:“那孩子身子本来就单薄,北边又是天寒地冻的,常年都是个大雪天,亏得她能吃苦,哎,怎么了一时着了风寒?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你赶紧去库房看看,我记得那里头还有些上好的燕参,还有几张圣上前儿赏下来的貂皮。让人照着昭哥儿媳妇的尺寸做好了,给她送过去。哎,还得跟亲家母去报个信,你亲自去……”
卫王妃在屋子里坐不住,精神奕奕地指挥着屋里的众丫头婆子。这一阵指挥,又是一通事儿安排了下来。正院里的丫头婆子们忙不迭地答应着,一阵手忙脚乱。却都是喜气洋洋的。
正院后头的院子里,世子卢俊卿笑容温和地上前拍着卢俊昭的肩膀,笑道:“我原本估摸着你要除夕才回来,怎么就早了一天?”
“我想跟大哥说几句话。”卢俊昭答非所问,面色却柔和了些。语气里带着丝无奈和担忧。
卢俊卿一听这话就明了了几分,一时失笑,看着卢俊昭脸上紧绷的担忧和迟疑,微微叹了口气,眼底里带了些温和的笑意,拍着卢俊昭的肩膀劝道:“弟妹那头。你放心。我明日就起程去北边。”
卢俊昭面色微济,点着头嗯了一声,大步进了书房。
门一开。屋子里顿时扑来一阵暖暖的气流,西宁王站在门口抡起一巴掌就朝卢俊昭拍了过去。卢俊昭眼眸一沉,眼皮头没抬一下,偏头躲开了。
西宁王瞪着卢俊昭。跳脚骂道:“兔崽子,老子跟你说过什么?让你在北边耗着,能拖着就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回京城,你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了?”
卢俊昭眉头微皱,脸色不怎么好看地扫了西宁王一眼,沉声道:“叶天明不是回来了?拖不住!”
西宁王气得胡子呼呼呼地抖动着。眼珠子突出,狠狠地瞪向卢俊昭,手指点着卢俊昭的鼻子训斥道:“少跟老子打马虎眼!他叶天明就能把手伸到北边去了?老子早跟你说过,京城里一帮子蠢货盯着叶天明,他能腾出手才怪!皇帝老了,养了一窝成不了气候的蠢货,你不回来,他还能怎么着?”
卢俊昭面无表情地听着西宁王的话,等西宁王骂完了,才轻飘飘地回了一句:“父亲说的是。既是一帮子蠢货。那我回来了,圣上也不能怎么着。”
西宁王气得一口气哽在喉咙口,手指颤抖地点着卢俊昭,突然飞起一脚朝卢俊昭踹了过去。
卢俊昭面不改色地往旁边站了站,连余光都没瞄一下西宁王,指着屋里的椅子朝卢俊卿道:“大哥先坐,我有话跟大哥说。”
西宁王登时气得脑门充血,吹胡子瞪眼狠狠地跺了跺脚。
卢俊卿哭笑不得地看着瞬间恢复了气势的西宁王,心里感慨的同时又有几分寥落,笑着拉了西宁王的胳膊:“父亲先坐吧。”说着亲自给西宁王倒了一杯茶。
西宁王瞪着卢俊昭的背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接过茶杯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面色不善地盯着卢俊昭冷哼道:“你媳妇儿呢?”
卢俊昭蹙着眉扫了眼西宁王,语气不怎么耐烦地问道:“朱二没传话回来?阿晚身子不便,是我不让她回来的。”
“传个屁的话!你那是什么话?老子要是不多问一句,你还不想让老子知道!翅膀硬了你!”西宁王仰着头冷哼了一声,极其不屑地撇了撇嘴,手上的茶杯又是啪的一声被抓起来拍到了桌子上。
西宁王犹自气不顺,双眼死死地瞪着卢俊昭,片刻后突然一下子收起了浑身的怒气,一屁股坐下来,声音不急不缓地咳道:“真有了?”
卢俊卿哭笑不得地看着西宁王眼底里那点抑制不住的欢喜和语气里藏得几乎听不出来的小心翼翼,心底里也跟着微微动了动,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向卢俊昭。
卢俊昭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见西宁王和卢俊卿都是一脸平静,但眼睛却仍旧盯着自己不放,又不耐烦地多补充了一句:“还不到两个月。葛三娘说,阿晚和,”
卢俊昭顿了顿,面色也瞬间柔和了下来,两个字在嘴里来回走了一遍,直觉得胸口又软又热,才闷闷地吐了出来,“孩子,都好。”
阿晚和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长得肯定得跟阿晚一样,也要像阿晚那般聪慧……卢俊昭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西宁王咳了一声,瞥见卢俊昭脸上的表情,嘴角一拉,一脚往卢俊昭坐着的凳子踢了过去,嘴里骂道:“瞧你这出息!”
话没说完,自己却绷不住笑了出来,想了想,又赶紧憋回笑意,捏起拳头放到嘴边咳了好几声。
本想绷起脸脸,无奈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来,胡子一抖一抖的,满脸都是兴奋喜悦的光芒。
这亲口听到的话和猜的果然不一样。
他就说那丫头是兔崽子的福星,老和尚也说是天意。嘿嘿,这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卢家有后,北边的人心算是暂且不用担心了。就算是真有什么,卢家也能拼一拼!
他卢家的孙子就是不一样,日后必定聪明伶俐,英勇神武,谁都比不上!
西宁王嘿嘿嘿地笑出了声,这回却是怎么也绷不住脸了。
卢俊昭脸上也是一阵欣慰和感慨的笑意,目光温和地看着卢俊昭。“三娘医术好,有她在,也能让人放下半颗心。”
卢俊昭点了点头,想起还在北边的林晚,眉头一时又蹙了起来,竟少有地开始念叨:“北边空虚的消息我让何展鹏和徐录文传了出去,元江一带还没动静。北燕朝廷和元江的消息都是先传到渭源城的,阿晚这几天必定天天吊着心。她向来想得多……”
说着,卢俊昭的脸色又冷了下来,眼里隐隐透着股冰冷的煞气:“平梁府那边有传言,说阿晚插手外事,牝鸡司晨。这事儿我让朱一去查了。”
西宁王闻言,眼睛也眯了起来。“老子卢家的媳妇儿,还轮不到别人来议论!”说着又恨铁不成钢地踹了卢俊昭一脚,语气颇为嫌弃地冷哼道,“瞧你这幅模样!你媳妇儿怎么说的?”
一听这话,卢俊昭脸上神情变幻,随后皱着眉头无奈又烦躁地闷声道:“阿晚不让我管。说这话她得好好听一听,还让人一条一条缕出来……都是些讳言秽语,怎么能让她去听?”说到最后,卢俊昭无可奈何地吐了口闷气,刚歇下去的煞气又起了来。
西宁王扯着胡子,脸上是满意又得意的笑容,点着卢俊昭嫌弃道:“你听听你媳妇儿怎么说!那丫头向来机灵。她是老子卢家的人,你还怕她受不住几句话?”
西宁王鄙夷地斜睨着卢俊昭,眼里带着几分不怎么严厉的怒气,仰头倒在摇椅上,语气不怎么爽快地数落起来:“你说这话,不就是怕老子对你媳妇不满意?哼!老子还没那么鼠目寸光!这北边的事是老子亲自教到那丫头手里的,她有什么好顾忌的?老子卢家的媳妇儿自然不是别人家的能比得了的,也没那么多规矩讲究。哼,你还跟老子打哑谜,早了八白年!”
卢俊昭脸上微微动了动,却仿佛没听见西宁王的数落一般,朝卢俊卿沉声道:“大哥从南疆去北边吧。那头的商路走通了,直通渭源城。朱七带路。”
卢俊卿收了笑意,点头应了。“也好,往南边走能混淆视听。这样虚虚实实,圣上也能多几分顾忌。”
“阿晚和孩子,”卢俊昭吸了口气,掩去眼底的担忧,“大哥多费心。”
卢俊卿轻叹了一声,声音低而缓慢地沉声道:“你放心。”
西宁王见状吐了口闷气,极其不耐地跳了起来,一脚朝两个儿子传了过去,扯着胡子叫骂道:“老子还活着呢!唧唧歪歪的干什么?”
说着又指着卢俊卿命令道:“老大明儿就准备出城去,除夕人多事多,别人留意不到。哼!”西宁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双眼透亮地看着两个儿子,“老子这辈子就没个清净。两个儿子都不争气,如今还生了嫌隙……”
卢俊卿闻言,目光微动,同卢俊昭对视一眼,两人都沉默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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