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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宣立在窗前,远远望着下房之中那一盏昏暗的灯光,负手而立,脸色晦暗不明,看不出喜怒来。
自今日回了府,他与孟洛不曾再说过一句话,让侍婢带她到下房去了,独自留在房中心思混乱。
她一定会来求他的,桓宣望着那盏灯光,和倒映在窗上的窈窕人影,心中十分肯定,现在只有他能够救下孟洛,不让她被羯胡人带走,孟洛也是知道的,她只有来求他,答应留在桓宣身边作姬妾,安分守己不再有别的心思,桓宣才会出手。
想到这里,桓宣心里又有几分轻松,慢慢走回席上坐下,不再守着那盏灯光。
孟洛坐在油灯下,亦是在出神,明日羯胡人的马车就要来接她,要随平晋王去羯地?那只怕会生不如死,她宁死也是不愿意的。
可是留在桓宣身边做个姬妾?孟洛亦是不愿的,她知道桓宣是故意逼她,可是他大概不曾料到,孟洛会如此坚持。
这样为难的一夜,却是这般平静地度过了。
孟洛收拾妥当出门之时,于老一脸冷肃立在门前,见她出来,这才转过身来道:“马车已经在府门外候着了,请女郎速速登车去吧。”
孟洛愣了愣,想不到马车这么快就来了,她露出一丝苦笑,轻声道:“请容婢去与郎君辞行。”
“不必了,”于老冷漠道,“郎君尚未起身,女郎请自便。”他不想让桓宣再见到这个女子,自去建康这些时日以来,桓宣为了这个女子数次方寸大乱,全然没有往常地冷静自持,这让他对眼前这个女子满是反感,如今她要被送去羯胡再好也没有了,又怎么会让她再见桓宣。
孟洛微微一叹,向着于老欠了欠身:“烦请于老代为转告郎君,阿洛就此拜别,望郎君珍重。”抱着那个小小的包袱向着府门外而去。
于老立在院子里,看着那抹瘦弱娇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层层的回廊院门之中,却是低低一叹,回身向着厢房走去。这女子也算得上是聪慧坚忍,风骨铮铮之人,只可惜出身卑贱,只能这样折辱于羯胡人之手了。
府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十分寻常朴素的样子,没有徽号,只有一位年轻的侍婢快步迎上前来,笑盈盈拜倒:“女郎,请随婢登车,车队已在北门外了。”
孟洛望了她一眼,冷淡地答应了一声,上了马车去。
马车里竟然空空如也,没有别人在,只有一张小小的案几和软垫,这样看来这马车上除了车夫与那侍婢,就只有她一人了,难道羯胡人就不怕自己趁机逃走了?
只是这里仍然是新安城中,她不敢有轻举妄动,只是默默坐在车中,怔怔望着马车外的街市出神。
厢房里,桓宣悠悠醒转,睁开眼才发现天光已是大亮,昨夜他竟然倚在案几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想来是侍婢扶着他躺在榻上的。
天亮了!他顿时大惊失色,翻身下榻,顾不得换上衣袍,高声唤道:“来人,来人!”
侍婢们忙捧着铜盆热水进来,伺候更衣梳洗,桓宣急急问道:“洛娘呢?她在何处?叫她来见我!”这一夜她竟然真的不曾来求过他!
侍婢们相顾失色,低声道:“洛娘早已被马车接走了……”
桓宣身子一晃,脸色瞬间苍白,退了两步,她已经被接走了?!被羯胡平晋王接走了,带去羯地,受尽屈辱折磨!
他踉踉跄跄地向门外走去,怎么会,她怎么会就这样走了,宁可去为羯胡人的玩物,也不肯留在他身边!
侍婢们吓得不敢出声,却是跟在身后怯怯而行,她们从未见过高贵风雅的桓五郎这等模样。
“郎君这是在作何!”于老大步上前来,望着一身中衣失魂落魄的桓宣,“叫人见了只怕有损郎君颜面!”
桓宣低沉沉道:“阿洛被羯胡人带走了……”
于老只觉得痛心,厉声道:“不过是一女子,郎君岂可为区区妇人弄到如此形状,岂不是要招人嗤笑!”
桓宣低头闭上眼,轻声道:“她不是寻常妇人,她是阿洛。”是那个聪慧勇敢,虽为卑贱却心中高贵更胜过他们的阿洛,她竟然决绝至此,宁可远去羯地也不肯被他逼迫成为姬妾。
不知为何,他慢慢有一丝后悔之意浮上心头,若是早知道她会作如此抉择,当初还不如放了她,让她隐姓埋名地活下去,那样至少还能有相见之日。
“不,让人去追她,把她追回来!”桓宣忽而大声道,就要吩咐人去追赶那马车。
于老微微一叹:“来不及了,马车早已出了北城向北而去,更何况羯胡人不会放洛娘回来的。”此时事关国事,即便他们是世家,亦不可强求,只有放手。
桓宣愣了许久,仿佛没有听到于老的话一般,只是慢慢地走到一旁的回廊下,颓然坐下,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轻忽的笑:“她终于避开我了,再不必惧怕我了。”
孟洛的马车出了北城门向着建康的方向奔驰而去,孟洛撩开一线帘子望了望,只见前面不远便是一队看似寻常的车队,全然瞧不出是羯胡平晋王的车队。
侍婢望了一眼,却是欢喜地笑道:“女郎,前面就是车队了,很快我们就启程回北地去。”
孟洛微微苦笑,对于他们而言是欢喜的归途,对于孟洛而言却是噩梦的开始。她已经打算好了,一有机会就会趁机逃走,即便逃出去也是危险重重,却也不愿意留下来等着被那平晋王糟蹋了。
待到马车与车队会合,车队才缓缓行驶起来,看来先前便是专门等着接孟洛的马车。
车队前面的马车旁一个侍卫拨马向后驰来,在孟洛马车边缓下步子来:“女郎,我家郎主请女郎前去相见。”
孟洛厌烦地闭了闭眼,那平晋王竟然着急至此,连这路途上都忍耐不得,竟然命她要去相见。
只是此时在车队中,左右俱是他的侍卫仆从,孟洛不能不从。她悄悄自包袱中摸出一支发簪藏在袖中,便如当初对付桓七郎一般,她只盼这样能够在危急之时用得上。
下了马车,孟洛跟着侍卫向着最前面的马车快步而去,平晋王就在那车厢里。只是她该如何逃脱他的掌控,逃出即将被侮辱欺凌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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