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升起,下了两天暴雨的路面还有些泥泞,一阵微风透过破旧的窗户吹进考场,炎热潮湿扑面而来,汗水都没法顺当流下,反倒是黏在衣服上,让人心生烦躁。
郑珊接过试卷,题目并不算多,相较于以后的一页两页大卷,这张试卷不过一面,四道大题。
她正襟危坐,这是她最没把握的一门考试。
到底是个外来者,她已经无法将那些信仰一般的言语当作生命中的指向,在学校的几个月里她花费最多时间的就是这门考试,只是效果不佳。
词语释义,郑珊有很标准的答案,但不能写,每个人在答题时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尤其是政治这门很主观的课程,她只能尽力堆砌词语,然后加以自己的理解。
释义、问答、阐述、论述,四道大题下来,郑珊几乎要忘却脚踝疼痛,只有腿脚僵硬时她轻轻移动双腿才会有些疼痛。
与班上大多数同学不同,他们是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试卷都填地满满当当。
“呕......”有人压力太大,发出干呕声,在安静的考场里格外明显。
肚里有些冒酸水的郑珊差点没忍住,她忍着看墙上的钟表,还有十几分钟。
还好还好。
上午只有一门考试,郑珊看着自己早已写完的答题卷,放下笔,放任自己胡思乱想,关注起刚刚干呕的人,竟然是钱晓晓,她眼皮一跳,这模样像是怀孕。
郑珊意识到不对,她
穿越这么久,她还没有例假.......她出了一身冷汗,还以为自己也怀孕了,后来想到她根本没和孙千裕有实质性关系,应该只是营养不良导致的月经不调。
“铃铃铃......1978年大中专考试......”
第一场结束,郑珊沉默地交上试卷。房间内还有几个人在写试卷,其中就有一脸不舒服的钱晓晓。关晴天走过来扶她,见她奇怪解释道:“听说如果没答完可以在这里再写半小时。”
这样吗?
郑珊点点头出了考场。
上午九点半,郑珊走出门才发现太阳不过刚刚升起,房间闷热主要还是她焦虑。郑珊垂下眼睛:“晴天,我得去医院一趟。”
两人快步走向门外,关平海来不及说两句关心话就赶紧催着郑珊上车,他们把她载到医院。
这么焦急地模样,郑珊心下一突:不会是张国平出了什么事吧?
医院内,张二平看着颇为狼狈的郑珊,一时坚持不住:“珊丫头,我叔他......”平日里最是奉行流血不流汗的农村汉子,如今呆呆蹲在手术室门口,泪眼朦胧看着来人。
郑珊反倒坚强起来,她婉拒关晴天的搀扶,扶着墙慢慢走到张二平身边,缓缓蹲下来:“二平哥,你别担心。”她抓住张二平的手,很是冰冷:“张......”她顿了一下:“张爷爷进去多久了?”
张二平看着女孩镇静面孔,有心想要抱
怨,如果不是她,他叔怎么会出事?一开始好好地,吃饭也吃得下去,今天就是听到郑珊的消息这才......
如今的郑珊竟然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模样,张二平有些想要甩开她的手,可郑珊力气竟然这么大,还带着颤抖。
他心下一酸,反倒安慰郑珊:“进去两个小时了,你放心,没事的。”他拍拍他的手,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又把人扶到椅子上,关晴天也喊来医生和护士,医生还有些生气,哪有人把医生拽出来,可眼见是手术门前的等待的家属,他也咽下那些抱怨,小心翼翼的检查着。
“轻微骨裂,得小心点,避免走动。”医生又开了药:“还有这些红肿,得用药。”
郑珊谢过一声,简单处理后包好纱布,就等在手术间外。
“晴天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下午还有考试呢!”她催促关晴天离开。
关晴天不想走,但她看着郑珊的面孔,一时竟然发现不了她的慌张。
似乎绑架、失踪、家人生病......这一切在她这里没有丝毫影响。
郑珊甚至还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
她怎么能不担心?
关晴天还是离开了,约定下午两点来接她去考场。
郑珊笑着点头,目送关晴天离开,随后和张二平坐在一起,等待最后的审判。
很快,手术室的医生走出来,看见门口家属摇摇头:“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加上情绪起伏太大,胃出血
很严重......你们和老人家说说话。”
张二平却再也哭不出来,他张着嘴有些迷茫,身旁有人搭上他的肩膀:“二平哥,扶我进去。”
他找到了主心骨般将郑珊扶进去。
手术台上的老人眼皮微动,似乎听到了声音,缓缓睁开眼睛,正好看见郑姗的微笑。
他颤颤巍巍抬头:“海波,你来接我啦。”
郑姗几乎要扑倒在地:,她将手伸过去握住老人的手。少女的双手如何能和老人一般,老人仿佛明白了什么,又笑着道:“你和你爷爷很像。”
他没有问郑姗经历了什么,害不害怕,只说起她的大学。
“你是个聪明孩子,你一定会考上的。”他的手稍稍用力,说起家常:“你报考的是哪个学校?”
郑姗立即开口:“是山海大学。”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张国平不受控制地翻开几乎要尘封的儿时记忆。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曾经在那个城市长大,度过了并不快乐的童年。随后天下巨变,他被迫用血和泪铭记住什么叫做落后就要挨打。他和无数年轻人一样,背着简陋的行囊,奔赴前方。走到炮火之中,用稚嫩的肩膀扛起起身后人的安全。
时光荏苒,和平再次降临到这片大地上。
他没有选择回去,而是来到了战友郑海波的家乡。郑海波救了他,付出了两条腿的代价,张国平发誓要照顾他一辈子。可郑海波一直逃避,觉得自己拖
累了他,甚至就连去世都不曾低头拜托他照顾唯一的后代郑珊。
洪庆峰觉得他骨头硬,看他不顺眼,可那个队里最好说话的郑海波才是至死没低头的那个人。
张国平脸上带了抹奇怪笑容:“那个地方,我都快忘了……”
那些海,那些鸟,那些海边上寻找吃食的家人……渐渐都变得没了颜色,海是蓝色还是绿色的?他只记得一次又一次扬起的浪花,以及他被衣服打湿后,父母的责怪......
他转头叮嘱张二山:“我们两个有缘,都姓张,你叫我一声叔,这么多年还照顾我,也是辛苦啦。”
张二山忍住哭泣:“叔,你别这么说,你就是我亲叔。”他哪里又张国平的亲侄子,只是那年张国平来到大河村,他还小,觉得张国平是电影里的大英雄,每天都挂在他腿上喊叔,一晃眼就喊了半辈子。
“好孩子。”张国平摸着他的脑袋,像是许多年前碰到的张二山调皮时无奈教导他的模样:“你啊。”
“等我走了,你就把我烧了埋在郑家旁边就好,那是我战友,已经等我很久了。”
张二山想要说些什么,又看到老人冲他摇头,他只得咽下那些,含泪点头。
张国平又看向郑珊,和张二山不一样,郑珊双眼干涩,不见一滴泪水,他也笑着:“山海大学,是个很好很好的大学。”
他脸上带有奇怪的光辉,仿佛再不曾病痛缠身,整夜疼得睡
不着的模样也在瞬间消失。
他回到了那一年投降的信息传来,他又哭又笑告诉病床上的郑海波;又好像那年跟着郑海波回到了大河村
幸福、平静、祥和……像梦一样美好。
“滴……”
检测仪发出刺耳的响声,张二平放声大哭。
门外闻讯而来的医生护士赶紧上前抢救,最后宣告死亡。
郑姗紧紧握着那双衰老的手,骨瘦如柴,伤痕满满,手指渐渐变得冰冷坚硬。
在这异世,一个真正爱护她,愿意为她做到“父母之爱,则为之计深远”的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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