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受伤了?
他跑到城楼上去干什么?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他这不是去送死吗?
唐嫣感觉手脚有些冰凉,心里突然空荡荡的,有些茫然,也有些害怕。
当她看到有人抬着一个用衣服遮盖住的人过来时,她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处。
“二夫人,孔大哥为了躲避弓箭,一脚踩空了,从城楼上掉下来,砸在了下面的马车上,伤势很严重。”
“估计骨头都散架了,好像连气都没有了,二夫人,你看……”
唐嫣强忍心中的难受,便用微微颤抖的手去揭开覆盖在他脸上的衣服。
无论如何,总得看到最后一面吧。
衣服里面是一个黑壮的男子,胳膊瘫软着,闭着眼睛。
唐嫣瞪大眼睛,又用手探了一下鼻息,便对着一直在嚷嚷喊着的士兵易顺骂道,“臭小子,你喊什么喊,骨折而已,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吗?”
易顺喃喃说道,“可是,孔大哥是从城楼上摔下来的,那么高……”
唐嫣给了白眼,用手在黑壮男子身上的骨头上摸着,又把了下脉搏,“问题不大,就是手臂骨折了,腿也扭了,绑扎好就行。”
”易顺,你给孔星盖着衣服干什么?”
“他又不是头摔破了。”
易顺听到唐嫣说孔星问题不大,也就放下心来了,“我看孔大哥闭着眼睛,以为他没得救了,想着不能让他死不瞑目,就给他盖着了。”
唐嫣恨不得在易顺身上扎几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孔星只是晕过去了,等下就会醒来的,你把他带到那边去,有人会绑扎好。”
易顺连忙屁颠屁颠地抬着孔星去另外一个屋子去绑扎去了,那里有唐嫣带出来的弟子在帮忙。
待易顺和孔星走进屋子之后,唐嫣感觉身子有些冷,这才察觉到后背湿了一片。
她靠在墙壁上,小声说道,“易顺这小子,办事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只是骨折和晕倒,比起王森来,要轻一百倍,偏他嚷嚷得最起劲。”
“孔大哥,孔大哥,谁都叫孔大哥,你这是要吓死人吗?”
唐嫣长吁了一口气,用手将额头的发丝捋在耳后,“孔……臭秀才,你可别傻乎乎的去拿着刀枪和他们拼啊,你这个人,只能在屋子里想点子,只能用嘴去干大事情。”
孔瑾的确在干事情,他在喝茶。
是的,不是在喝酒。
他在屋内,一边喝茶,一边盯着沙盘,一边听着手下的人送来消息。
“报,东城门被北莽的投石车砸出了一个大洞,正在运送巨石压住。”
“报,北城门有北莽一台龟头车已经突破防线,开始撞击城门。”
“报,吕文长与马子龙领着骑兵已经从侧翼杀入北莽军中了。”
“报,城头急需要火油和圆木……”
孔瑾对萧良说道,“惨,惨,惨啊!”
“我现在才能够想象出,老王爷邓骁在汉中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他可是阻挡了闻太师足足半个月了啊。”
萧良有些上火,嘴角干裂得厉害,他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将要粮草的人打发走之后,又提笔写了封信叫人送去蜀中,吩咐要亲自送到紫凤郡主手中。
“他们这是想要不顾一切地拿下大邑,灭了我们远征军啊。”
“老王爷手中还有十多万兵马,我们只有几万兵马啊。面对的可是耶律雄基的三十万大军,这如何能相提并论呢?”
孔瑾喝了口水,递给萧良,“喝口水吧,你嘴角都出血了。你这上火很严重啊!”
萧良接过来喝了一口,“怎么能不严重呢?”
“这一仗要是打不赢的话,我们这些日子的努力,就全部都白费了。”
孔瑾轻轻摇头,“你也不要太悲观了,实在不行的话,先退到成都吧。”
“就像紫凤郡主说的一样,只要人活着,总有办法,总有希望的。”
萧良急了,“这怎么能退呢?”
“我们在大邑做了这么多努力,修了那么多房子,挖了这么多水渠,这大邑可是我们远征军的第一块根据地啊。”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百姓,都是我们的心血啊。”
孔瑾站起身来,拍了拍萧良的肩膀,“我的老伙计啊,我知道你为大邑付出了太多太多了。”
“可是现在的形势,容不得我们不去做最坏的打算。”
“你看啊,现在我们守城,已经岌岌可危了。长公主刘秀珠和霍无缺的兵马在东边游走,被耶律雄基挡住,突破不进来。曾秀全和左达开的湘军虽然合兵了,在耶律雄基关在了恩施,迟迟难以突围。”
“我们这些日子到处征兵,加上紫凤郡主派来的兵马,也依旧不足五万啊!”
“现在死伤这么惨烈,连城里运送粮草,救援伤兵的人手都不够,恐怕再这么打下去,难以为继。”
萧良看向孔瑾,突然问道,“秀才,你说,吴精喜会不会派兵过来?”
孔瑾伸手指着蜀中,“吴精喜的要求是紫凤郡主嫁给他儿子吴有才,他就会发兵相助。你觉得紫凤郡主会答应吗?”
萧良面露难色,“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吴有才是个纨绔无用之人,绝对配不上紫凤郡主。”
“他这是要将紫凤郡主逼上绝路啊!”
孔瑾说道,“是啊,现在吴精喜用的可是耶律雄基那一套。”
“他想趁着大乱的时候,狠狠地赚一把,赚到了紫凤郡主,就赚到了蜀中的民心,就让他在我们与北莽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平西王能够异军突起。”
“萧良,我问你,哪怕紫凤郡主为了保住蜀中,像长公主一样,先答应吴精喜,你说长生会不会和吴有才带来的十万兵马和谐相处,会不会和他们齐肩作战?”
萧良摇了摇头,“不会!”
“长生的性子我知道,他宁可自己战死,也不会委曲求全的。”
孔瑾说道,“是啊,所以平西王那边,还是不要奢望了。我相信老王爷,蜀王,郡主本人都不会答应的。”
“我现在寄希望的是长公主和霍无缺能杀进来,打乱耶律雄基的阵脚;我希望曾秀全、左达开的湘军能从恩施杀出一条血路来,与我们在青云山会师。”
孔瑾走到营帐门口,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寒风不断地往营帐、往脖颈衣领处钻进来,“我更希望的是,快一点下一场大雪,千里冰封,将这场战争给冻住,将北莽的大军给冻僵。”
萧良站在孔瑾身边,“可是谁能知道这场雪什么时候下呢?”
“它要是下晚了,我们守不住了,到时候再下又有什么用呢。”
一阵慷慨激昂的歌声传来,一个青年男子带着一群人在搬运东西。
都是大邑城里的百姓,搬运石头和木头,还有一些女人提着篮子,给守城的将士送去水和干粮。
萧良指着那个年轻人说道,“秀才,你教曾毅的是什么歌啊,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发动大邑城里的百姓,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有力的出力,和远征军一起共度难关,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听到那歌声,看到曾毅年轻的身影,孔瑾紧锁的眉头才有一丝丝舒缓,“是啊,唯有发动老百姓,唯有依靠老百姓,我们这场仗才有一点胜算。”
“曾毅这小子不错啊,你把后勤的事情交给他,他做得很上心,很得心应手。萧良,你眼光很好。”
萧良看了一眼孔瑾,“我不是要听你来夸赞我的。”
“我问你,那是什么歌。”
“曾毅唱的这个曲,虽然有些古怪的样子,可是多听了几遍,便越听越有味,感觉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只想走出来,和大家一起,去战斗,去拼命,去守卫家园。”
孔瑾也看了一眼萧良,“你想学啊,我可以教你啊!”
“这是我们的《大汉远征军之歌》!”
跟着那传来的歌声,孔瑾眼眸中仿佛有星星之火在闪烁。
他拍着着手,轻轻跟着那歌声一起哼唱,“……大汉受压迫的百姓,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大汉而战斗
将北莽打个落花流水
这是最后的战斗,团结起来到明天
远征军就是我们的救世主,我们要相信武王传人陆长生
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最可恨北莽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
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大汉的旗帜将插遍整个世界
这是最后的战斗,团结起来到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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