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丫打定主意,清了清喉咙,向高大山问道:“爹,您先前跟翁翁说,要娘今天就带我们归宁,还要给外公祝寿,嗯…是不是爹心中对分家之事已经有了决定?”
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上那双仿佛了然一切的眼睛,高大山的心里又骄傲、又郁闷:这孩子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
不过,他也不打算瞒着女儿,点点头说道:“是!我已经决定分家。所以想在分家之前,一要把承业好好教训一顿,给你出气;二就是要以归宁、祝寿的名义,将你们特别是你娘送到你外公家去住一段时间,待分好家后,再去接你们回来。毕竟,你娘再过两个多月就要生产,容不得半点闪失。
唉!可是我今天却感情用事,差点弄巧成拙。到现在还真有些伤脑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望着眼前一脸苦闷懊恼的爹,五丫心里也极其不好受。比起自己,这个爹过得更凄惨。从来没有享受到亲生爹娘的关心和爱护也就罢了,还一直被当成捞钱的“工具”,服役的“奴仆”。如今,还要因为一个“孝”字,在分家之事上把自己给束缚地进退维谷。
不过,心疼归心疼,此刻,五丫最关心的,是这个爹会用什么办法令爷奶主动提出分家?心里想着,她也迫不急待地问了出来。
高大山听了五丫的追问,犹豫半天,才将自己的打算向女儿细细道来:“人言可畏!分家之事若由咱们主动提出,到时村子里一人一口唾沫,就会把咱们生生‘淹死’。我想通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让你翁翁他们主动将咱们分出去。不过,这必须要你二伯帮忙才行。”
“啊?还要二伯帮忙吗?那二伯值不值得咱们相信呀?万一他将这件事告诉给翁翁,那咱们不就成了众矢之的,永无翻身之日了吗?”
“放心,这点爹可以向你保证,你二伯绝不会那样做的。其实,他早就跟爹说过你翁翁他们的为人,也提过分家的事,但爹说什么都不相信也不答应,认为那样不孝不悌,与畜生何异?现在想来,爹真是对不住你二伯呀!”
“哦,原来如此!那爹现在准备怎么办呢?还是照您原来的安排,把我们送到外公家去吗?”
“你翁翁的态度摆在那,咱们哪还走得了?唉!”
“怎么走不了?”
“嗯?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看着五丫滴溜溜转的大眼睛,高大山好笑地问道。
皱皱鼻,五丫狡黠地一笑:“爹,您可别小瞧人!要我说,咱们不仅要走,还要大张旗鼓地走。
您这样,待会儿您到村长家借牛车的时候,逢人就说‘俩老心善,眼看既是端午又是外公五十大寿,特意允许快要临盆的娘早些归宁,也好让肚子里的孩子沾沾老寿星的福气。’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了,翁翁他们想不答应都不行!您看怎么样?”
边给爹出着主意,五丫边想:打蛇打七寸!这次,自己就是要用高守财最在乎的东西—名声,来对付他们。
不是自我标榜深明大义、和蔼可亲吗?那她就造成既定事实,众口铄金下,让他们连抵赖和狡辩的机会都没有,逼他们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若他们敢否认,那就是自打嘴巴,这对于即将考秀才的高承祖来说,可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呢!
听了五丫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高大山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想到怀孕的媳妇,他沉默了。
就在父女俩达成共识,正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高大山忽然看到拱桥上走来一大三小四个衣衫褴褛的人。仔细瞧去,他的眼睛却是瞪得越来越大。
五丫有些纳闷,爹这是怎么了?难道他认识那四个像乞丐一样的人?
这时,站在她身边的高大山忽然动了。只见他飞快地向那四个人奔去,边跑边喊着:“二嫂,你们这是怎么了?二哥呢?怎么都变成了这副样子?出什么事了吗?”
一听爹的称呼,五丫也吓了一跳:这是镇上的二伯一家子吗?可是,怎么不见二伯呢?他们怎么会搞得如此狼狈?就好像是逃难一样!来不及多想,她也跟着高大山跑了起来。
桥上的高万氏听到有人喊,反射性地抬起头,马上就看到正朝他们跑来的高大山父女俩。霎时,她就像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似的,蹲下身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身旁的三个儿女也跟着声泪俱下。
等到高大山和五丫跑拢,看到的就是一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画面。
五丫一一看过去,二伯娘面庞清瘦,精神非常萎靡,虽然明眸皓齿,但也掩盖不了神色间的仓皇和疲惫;两个堂姐早已哭晕过去,面貌模糊,看着脏兮兮的;而堂哥的脸色却正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一看就是发烧的表现。
高大山示意五丫扶住万氏,迫切地问道:“二嫂,你们这是怎么了?二哥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出什么事了吗?哎呀,你别光顾着哭呀,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啦?你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回来的?啊?说话呀!”
五丫看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住地问着二伯娘,可二伯娘却像丢了三魂七魄似的只知道大哭,暗暗叹了口气,对爹说道:“爹,看样子二伯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您现在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况且,二堂哥好像发烧了,咱们还是先回家再说吧!”
听了五丫的话,高大山连连点头,嘴里吩咐道:“那好,你留在这儿照看你二伯娘她们,我背你二堂哥先回去,顺便把你四婶、小姑她们叫来帮忙。”
“好!”答应一声,五丫乖巧地站到二伯娘身边,心里暗想:看来,送娘归宁的事儿只有不了了之了,现在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二伯一家身上,分家之事也只能以后再说。
等到将万氏她们都弄回高家小院儿,张氏她们也从集上回来了。
刚跨进大门,张氏就听到婆婆的咆哮声:“老娘怎么就生了那么个混帐东西?啊?还有你,你个臭不要脸的死贱人,竟然还有脸回来?你不知道你们这样跑回来,会连累我们吗?你们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啊?还想要我拿钱?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越听,张氏她们越是心惊,不知道是谁惹婆婆发了这么大的火?竟招来这样狠毒的恶骂!
忽然,张氏感到袖子被人一扯,低下头,就见到小女儿正眼巴巴地望着她。安抚性得摸摸小女儿的头,张氏悄声问道:“五丫,你太婆这是在冲谁发火呀?”
“是二伯娘。”
“啊?你二伯他们回来了?这不年不节的,他们怎么会回来的?”
“娘,二伯没有回来,而且二伯娘他们是走投无路,身无分文地回到咱村儿的,一路上风餐露宿,饱经风霜,个个都变得不像人样儿了!”
“这…这…怎么会这样?他们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嗯…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二伯好像欠了一大笔债,债主限二伯娘十天之内还掉欠债,否则就要将二伯送官究办。”
“什么?”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张氏连忙捂住嘴巴,却是用眼神询问着五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其实,五丫也很想知道二伯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人微言轻,根本没有资格站在堂屋里“旁听”,所以对二伯的事也只是一知半解。而且,她现在最关心的,是爷奶会不会拿钱赎人?在老俩口心里,是钱重要?还是亲儿子的命重要?
据她从爹的口中所知,二伯在五岁的时候,就被老俩口送到一个厨子那儿当学徒。十几年里,他受尽了打骂和欺辱,却从不见爷爷为他说过一句话,做过一次主。后来好不容易出了师,凭着好手艺,他自个儿在镇上聚福楼找了个二厨子的活。
按说他的日子应该是苦尽甘来,却没想到过得比原来还不如。奶奶时不时地就跑去伸手要钱,不给,就当着客人的面大闹特闹;给了,有一就有二,而且胃口越来越大。就连大伯也会三不五时地上门打秋风,美其名曰:承祖的束脩!他能说不吗?
烦不胜烦之下,他答应了爷爷的“不平等条约”,因此他成亲后都是以镇为家,几个孩子也都相继在镇上出生,全家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村一趟。
由此猜想,二伯与老俩口之间的关系不见得有多融洽,这次,说不定二伯娘会失望而归!
同时,五丫隐隐约约地有一种直觉,也许二伯这件事引起的轩然大波将会成为二房一家分家的导火线,舆论说不定会呈现一面倒的形势,不过向哪边倒,就要看这件事的走向了。
如果真是那样,她们家是不是能火中取栗,实现分家另过的愿望呢?而且操作得当的话,她和爹所担心的问题将会迎刃而解,那自己所向往的生活也不再是泡影,终于露出了一丝微弱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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