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茉蹲下身握着那条引流管看了半天,又吩咐梅香将外伤用的药粉和消毒水拿来给陆贽换药。
“怎么样了?”白老先生在堂上看完了病患过来问杨茉情形。
杨茉摇头。
白老先生叹口气。
杨茉仔细去看治疗陆贽的记录,应该给陆贽用上生理盐水,只是古代的盐最好的也是井盐,里面含有许多不该有的微量元素,不过氯化钠的含量也应该是极高的,特别是宫中进贡的盐和他们用的不同,少了苦涩味,应该是经过过滤的精盐,如果用这些盐来做生理盐水……事到如今该试一试。
杨茉一时不知道该向谁要这些精盐,干脆找到陆正,“你跟文正公世子相熟,能不能要些贡盐来。”
贡盐市面上是没卖的,要向内务府问问说不得能匀来,陆正点了点头忙转身出去,刚走到保合堂外,就看到蒋平迎上来。
陆正不禁觉得奇怪,这几日蒋平看起来很闲在,前些日子他才知道蒋家人出京之后,遭遇倭寇全家上下二十七口被杀,从此之后蒋平就跟着宣王。现在该是护着宣王的时候,怎么会正好在这里。
两个人走出这条街,陆正道:“这两日听说宣王被弹劾,可是真的?”以他的身份充其量是听听传言罢了。
蒋平颌首。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陆正左右看看,“该护着宣王爷才是。”
蒋平哭笑不得,陆正以为他愿意在保合堂门口做蒋门神?
蒋平咳嗽一声,“听说陆贽病重,你现在要做什么去?”
陆正便将杨大小姐要精盐的事说了,“杨大小姐让我向文正公世子问问。”
杨大小姐知道旁边的药铺就是王爷开的,想要精盐何必去找董昭,王爷不是更容易拿来,蒋平听着这话就心凉,杨大小姐宁可让陆家人找董世子,也不想向王爷开口。这是怎么讲的,两个人难不成越来越生分了,在疫区时还不是这样。
“我去帮你找。”蒋平道。
陆正摇摇头,“我也不和你见外,只是这事……杨大小姐也只是试试,不一定拿到盐就能如何,还是我去,反正我和世子爷也熟悉,何必惊动许多人。”
陆正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蒋平却也不能细说只得点头。
等到董昭命人送来一小瓶盐,杨茉吩咐人将蒸馏水和瓷瓶上秤来称,然后将精盐溶解在少量蒸馏水中再煮沸消毒,杨茉只留下沈微言和梅香站在旁边帮忙,煮盐水的茶吊都是经过事先烈酒消毒又煮沸的,杨茉的手也用煮过的布巾包好。
小心翼翼地取茶壶,将盐水倒出冷却,经过一层布巾过滤,最终倒入一瓶已经准备好的蒸馏水中,很快封好瓶口,杨茉试着用水晶针管抽出一部分放在阳光下看,至少里面不见有肉眼能辨的沉淀物。
刚要放下手里的水晶针管,就听外面胡灵敲门道:“陆少爷不行了。”
杨茉看向梅香,“将我刚才配好的东西拿过去。”
梅香忙点头。
杨茉径直来到东侧室里,屋子里的郎中纷纷让出路来。
济子篆正在查看陆贽的气息,杨茉伸出手放在陆贽颈部,不见有搏动,然后低下头靠上陆贽的胸口。
屋子里顿时传来抽气的声音。
虽说行医之人不必拘礼,杨大小姐如今也太胆大了些,竟然直接贴上男人的胸口,这如果传出去,谁还敢娶她。
“没有心跳了。”杨茉看向济子篆。
“胸外按压,”杨茉稍稍提起裙子,单膝跪在床边,双手覆在陆贽的胸口上,“我来按压,济先生教胡灵吹气。”
之前这套急救方法杨茉已经仔细讲给济子篆听,胡灵也在葛家见识过,三个人如今一起实施已经不难。
杨茉看向沙漏,“还是听我的,我说吹气就吹气。”
古怪的治疗方法让几个之前没有见识过的郎中睁大了眼睛,门口的陆正看着陆贽被按压的起起伏伏,也在发愣。
忽然之间床上的陆贽咳嗽了一声,杨茉停下了手,弯下腰去听陆贽的心跳。
听到陆贽的声音,陆正只觉得一瞬间浑身出了汗,他是在战场杀过人的,脸上被溅满了血也不会眨眼睛,可是见陆贽死而复生,他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而且愈发抑制不住,眼泪就要掉下来。
陆贽没死,陆贽还活着。
杨大小姐真的有让人死而复生的医术。
杨茉转头看向梅香,“将盐水拿来。”
众目睽睽之下,梅香捧着托盘迎上去,杨茉将蒙在上面的布巾拿下,“将瓷瓶吊起来。”低头在陆贽上臂找静脉血管。
本该忙碌的胡灵却停下了手。
大小姐这是什么?盐水?盐水也能输进人身体里?胡灵站着发愣,只听耳边传来济子篆严厉的声音,“怎么还愣着?”
盐水啊,胡灵手在发抖,流血的地方也能放进去盐水吗?那人不是必死无疑?如果盐水也能当血的话,还输血做什么?还辛辛苦苦配血做什么?
在杨大小姐身边知道许多东西,但是知道的越多越觉得不合理。胡灵不能控制自己的手去拿盐水瓶。
济子篆一把拉开胡灵,亲手将瓷瓶挂了上去。
瓷瓶里的水通过了金制的管子,从精钢做的针头里冒出来。
真的是水,透明的水,他没听错是杨大小姐说的是盐水。
这次不是血,是用水,水也能随便进入人的身体里,济子篆抬起头看向杨茉。
杨茉脸色如常,很坚定地将针扎入陆贽的血管中。
胡灵看着盐水瓶,挪不开眼睛,仿佛那些凉水顺着他的血管输入他的身体,一丝丝的凉,顺着他的血流到他的心里,因为不是血让他无法呼吸。
人不能没有血啊。
胡灵的脸色青白,那些水仿佛从他的头顶冒出来,然后流下来。
胡灵抬起眼睛,水就落在他眼皮上,他再也支持不住,扶了一下身边的矮桌就晕倒在地。
“沈微言。”杨茉看着胡灵忙转头喊。
沈微言立即带了郎中将胡灵抬了下去。
陆正惊诧,没想到跟在济子篆身边的外科郎中都已经吓成这个模样。
……
保合堂给陆家治病已经两天了,还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外面已经是议论纷纷,陆正守在陆贽的病床边。
本来从前和陆贽似是没有特别多的感情,可如今眼看着陆贽由死至生,真的有一种情同手足的感觉。
“烧退了些。”胡灵看向沈微言。
沈微言也点头,“我也觉得,好像好点了。”
听到陆贽情况好些了,陆老爷和保合堂的郎中都过来看。
“陆贽,陆贽。”陆老爷低声喊着。
大家都盯着床上的陆贽看,陆贽的眼睛似是一颤却还是没有睁开。
“别着急,”杨茉低声道,“给他点时间休养。”只要有了起色就很有可能会痊愈。
陆老爷哆嗦着去碰陆贽的手,“手怎么还这样凉。”说着将另一只手也覆在上面,仿佛要给陆贽多些温度。
经过了两日,今天晚上最为关键,杨茉让人回去和姨娘说,今天就留在保合堂里。
到了掌灯时分,杨茉去检查陆贽的情形,提着灯照在陆贽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有些扎眼,陆贽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
沈微言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陆正忙要扶陆老爷去看,陆老爷却一时没有站起身,皱起眉头催促陆正,“你先去,我一会儿就过去。”
陆正点了点头,这才离开父亲径直去看陆贽。
陆贽的目光渐渐聚合起来,看到一个女子在自己身边忙碌,心中顿时觉得不妥,这个人看起来是个十几岁的小姐,并不是丫鬟下人,男女七岁就已经不能同席,他哪里能这样不顾礼数……陆贽正觉得羞臊,想要起身躲开,迷迷糊糊中却想起受伤的事,心里这才明白,怪不得是女子,是杨大小姐开的保合堂。
“陆贽。”陆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陆贽转过头看去,看到了一脸欣喜的陆正。
好样的陆贽,真是硬骨头,早就想好的话,陆正却说不出来。
陆贽眼睛在屋子里寻找着,嘴里喃喃地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叔……叔……”他刚才梦到了叔父教他马枪,还嘱咐他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也好考上武举,一定会给陆家增光添彩,他和父母知道也会欣慰。
他很奇怪,叔父为何会说这样的话,叔父不是要看着他考上武举吗?
陆正道:“过一会儿我将父亲扶过来跟你说话。”
陆贽点点头,提起的心才放下。
陆贽清醒了,杨茉松了口气,检查完陆贽的伤口出门,看向沈微言,“去看看陆老爷。”
沈微言去旁边的屋子,很快却去而复返,脸色苍白,“大小姐,快去看看陆老爷吧!”
杨茉快走几步进了屋子,陆老爷坐在地上,上半身靠在床边,头低下来,整个人一动不动,杨茉走过去伸出手来试探,陆老爷已经不见有气息。
“快,放平,抢救,叫胡灵来。”
保合堂顿时又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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