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故?”常老夫人静静地坐着听杨茉的下文。
杨茉抬起眼睛,目光中满是笑意,让常老夫人看得心里突突直跳,说不出的难受。
杨茉道:“要请个中人过来,一件件将嫁妆验收,我才能收这张单子。”
常老夫人就算在平静,心口也像“砰”地一声炸开了般,脸色禁不住有些难看,“明日就让人将嫁妆抬来,何必让外人经手。”
“那怎么好,”杨茉道,“总要弄的干干净净,免得日后听人闲话,这样对我们两家才算公平。”
竟然这样直接和老夫人强辩,陈妈妈气得手脚发颤,“杨大小姐,我们老夫人可是您的长辈,您怎么能这般说话。”
杨茉看向梅香,梅香将盒子送还给陈妈妈手中。
常老夫人怔愣着,眼见就要到手的嫁妆,杨茉兰真舍得不收?
陈妈妈又道:“杨大小姐,杀人不过头点地。”
杨茉不为所动,常家和乔家早有勾结,不知道整件事里常家是个什么角色,光凭常家对杨茉兰的所作所为,她怎么报复都不为过。
不让常家付出代价,她这一遭岂不是白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点嫁妆,常家的脸面算是掉在地上捡不起来了,常老夫人不禁心中后悔,她认为能粉饰太平,却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嫁妆单子拿给杨茉兰看过了,如何还能不归还。
常老夫人想着,血气上涌忍不住咳嗽,好一阵子才缓口气。
杨茉好心地在这时候提醒常老夫人,“刑部可去了常家要文书?我也是没法子,杨家的东西我没有见到一件,问我,我只能说不知晓。”
好个不知晓,就是逼着常家将杨家的东西归还,杨茉兰早就将这一节想得清清楚楚,常老夫人忍不住道:“你这孩子,这些年常家也待你不薄,我们祖孙两个连这点信任也没有?”
杨茉惊讶地看常老夫人,“姨祖母,你还说过我祖母没有给我准备嫁妆,连药铺十年的租金也付不起,姨祖母您叫我如何信得过?”
杨茉话音一落,外面院子里传来笑声。
常老夫人抬眼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已经有了外人,杨名氏站在外面和那些人议论纷纷,“没有嫁娶如何能贪人家嫁妆,就不怕官府真的查起来,现在想要脸面?全家人对付一个孤女……这时候上门讲情分,呸……”
“现在更要一张单子就打发了事,东西也没见抬回来,现在的书香门第啊……”
常老夫人好久没有走出常家大宅,大约不知道外面的阳光可比宅子里的刺眼多了,杨茉看着常老夫人气息不顺,忙端了杯茶过去。
不用着急,好戏还在后面,今天慢慢来磨。
“可是杨氏家中?”
门口传来问询声,院子里的人纷纷避开,紧接着就看到穿着吏服的人进门,杨茉站起身接过幂离带上迎出去。
“杨氏,老父母命我来取证据,你可准备好了?”
吏员说的老父母,就是顺天府大兴县丞。
杨茉不禁一怔,她是想着要将常家的事闹大,这样才能顺利将嫁妆要回来,却从来没想过依靠官府,状告的文书送上去之后,就要等着官府出告示,自己是不能随便出入询问的。
常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吏员将目光看向常老夫人,陈妈妈觉得手中的匣子烫手放下不是,捧起来也不是,该怎么办?
吏员说的证据,该不会就是匣子里的嫁妆单子吧?那他们这次可是送上门了。
常老夫人想开口说话,却觉得头晕,眼前一切也变得模糊起来,耳边嗡鸣声响个不停,按不住的气血如同开了锅般往出涌,额头上反倒一片冰凉。
在常家的日子久了,任谁都会被欺压的铁石心肠,杨茉看向吏员,“常老夫人今日就是送我的嫁妆单子过来。”
吏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既然已经立案,就应该照朝廷的规矩办,嫁妆单子当做证物上交朝廷,待案子审结再行处置。”
陈妈妈已经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愣地看着吏员伸手。
“怎么?要让差役强取不成?”那吏员皱起眉头。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被人堵了正着,想不拿出来也不行了。常老夫人看向陈妈妈,“交给吏员吧……”等衙差进来恐怕更难看,她们仿佛一直被牵着鼻子走,一步步落入别人设下的陷阱,眼下已经是满盘皆输,再挣扎又有什么用处。
陈妈妈只好将匣子递过去。
吏员接手匣子打开看了看,便吩咐人立即送去衙门给县丞大人过目,说完又看向杨茉,“杨大小姐,府尹大人请您过去一趟。”说话时弯下腰十分的恭敬。
杨茉不禁心中奇怪,府尹?她的状书投给的是顺天府大兴县衙,怎么会有府尹请她过去。
吏员接着躬身道:“劳烦小姐带上药箱。”
这是要她去看诊,怪不得自始至终都那么客气。
杨茉道:“我去换件衣服就出来。”
吏员忙又行礼。
短短一瞬间吏员表现出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常老夫人心中觉得骇然,不过是请杨茉兰诊病,竟然要这样小心翼翼,生怕杨茉兰不肯去。
她一直都看不起杨家,妹妹嫁去杨家她还觉得奇怪,弄不明白家中长辈为何这样安排,无非是多得些聘礼,无论怎么样行医之人也不是上九流,妹妹一生辛苦将儿子培养成人,杨秉正还是被同僚排斥,最终放到安庆那么远的地方,相反常家这样的书香门第,还没有入仕就已经有了极高的名声。
她从来没想过哪一日常家会不如杨家。
从杨茉兰拒婚到常家接二连三的出事,她恍然有一种感觉,现在是常家不能高攀杨家。
前些日子还让她们心中嫌弃的孤女,什么时候竟然被人抬的这样高。
杨茉要去看诊,很自然地向常老夫人送客,常老夫人让陈妈妈扶着走出去,脚下的步子蹒跚,硬是试了好几次才跃过杨家的门槛。
陈妈妈看着着急,这些时日老夫人的病确实重了不少,京里的郎中请了遍,开来的单方却都不如杨家之前用的药,现在白老先生,丁老先生这样的好郎中都在保合堂,家中想去请又拉不下这个脸。
常老夫人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回到常家,刚走进屋子,常大太太还没来得及问杨家那边是个什么情形,常老夫人眼睛一愣,就直挺挺地躺下去,整个常家顿时一片惊乱。
陈妈妈终于大哭,“这可怎么办啊?”
常大老爷听到嚎啕哭声,被吓得不敢进常老夫人屋中,心中觉得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事在等着他。
……
杨茉坐着马车到了顺天府尹府上,立即就有下人上来迎接,杨茉抬起头一看是葛府,她记得上次周成陵叫顺天府尹杜元海,难不成顺天府尹已经换了人?怪不得人说宦海沉浮,变化不定。
“杨大小姐,”下人满面笑容,“我家太太有病在身不能出来,让奴婢在这里伺候小姐。”
这杨大小姐是什么人,自从大病一场之后,身上就像沾了仙气,很多凶险的病症都让她治好了,所以太太病了才会立即想到杨大小姐。
杨茉跟着下人进了家的内宅。
院子里传来浓浓的草药味,杨茉看向旁边烧着的药炉,“已经有郎中来看过了?”
那妈妈道:“是家中常用的郎中,昨儿晚上就来给看诊了,可是药草吃了也不见效用,太太的病好像重了不少。”
杨茉点点头,“劳烦妈妈将单方拿给我瞧瞧。”
那妈妈应一声,杨茉已经进了内室,葛太太躺在软榻上,腹部高高的隆起,旁边还依偎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母女两个说说笑笑,听到声音才抬起头。
“杨大小姐。”葛太太满面笑容,说着就要起身。
杨茉忙上前道:“太太身上不自在就好生躺着。”
葛太太笑着道:“不过是他们担忧罢了,我自己倒是觉得还好。”边说着边用手去拍身边的女儿。
葛小姐规规矩矩向杨茉行了礼。
葛太太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下人搬了小杌子上来,杨茉坐下。
葛太太道:“听说杨大小姐治好了醇郡王世子,我就想着,我这个情形还是请杨大小姐来看看才放心。”
看葛太太的样子应该是快生产了,肚子大的吓人,连喘息都有些困难,杨茉道:“太太怀胎几月了,可请了稳婆来看?”
葛太太点头,“算了日子,还有一个月。”
还有一个月,肚子看起来却比临产妇大多了,杨茉仔细看过去,“太太哪里觉得不自在?”
葛太太看一眼身边的下人,下人忙将葛小姐领了下去,临走前葛小姐还依依不舍地拽了拽母亲的衣角。
原本这种事不该问杨大小姐,大小姐毕竟没有出阁,葛太太想着就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杨茉打开药箱拿出脉枕,开始诊脉,“太太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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