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退了一些。”秋桐试过巧玲的体温。
只要能退烧,就等于暂时保住了性命,杨茉过去仔细看,外面的沈微言也得到消息,连手中的黄花蒿也没放下,慌忙进了屋。
巧玲的阿娘欣喜地攥住巧玲的手,床上的巧玲也醒过来,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话。
“怎么了?”巧玲的阿娘附耳过去。
“是要喝水。”杨茉看向春和,春和忙去倒水来。
烧了这么久,任谁都会觉得口渴。
巧玲喝了些水,似是将眼睛也润的稍亮了些,巧玲阿娘挂着眼泪喊,“小幺,小幺,杨大小姐将你救活了。”
巧玲的眼睛向周围看了一圈,然后落在杨茉身上,尚在虚弱中的孩子,目光中透出感激和欣喜。
看着巧玲母女,杨茉整个人也一下子松懈下来。
“大小姐去歇歇吧,这里有我照看就行了。”巧玲阿娘躬身向杨茉行礼。
杨茉点头,嘱咐管事妈妈,“一定不要让蚊虫进屋,免得将病气传给他人。”
杨大小姐说蚊虫传病气这话,让人心中难以相信,可是杨大小姐的法子确实又将徐桂家的小幺救活了,管事妈妈想及这个不敢怠慢,“大小姐放心吧,奴婢让人烧着驱蚊虫的熏香。”
一切安排妥当,杨茉走出屋,夕阳已要落下,天空还是湛蓝的,说不出的天高云淡,沈微言蹲在廊下挑黄花蒿,袖子整齐地挽过手腕,每拿起一棵黄花蒿都要凑在鼻端闻闻,要拣选好几次才能选出一棵放进笸箩里。
“为什么要挑这些?”杨茉低声问,在现代毕竟没有接触过草药,她也不懂得怎么挑选优劣。
沈微言这才发现杨茉站在他身边,慌忙站起身来,将手里的草药往旁边拿了拿,手指蜷起来遮盖住指尖上的泥土,“青蒿和黄花蒿该是同药性的东西,若是青蒿没用……我想黄花蒿特别的地方就是和青蒿味道上不太一样,我……尝了尝……味重的留下……入药会更好些。”
原来挑选中草药是要自己尝,在现代她们都是拿药厂做好的药来用,哪里会管这些。杨茉想着蹲下身去拿笸箩里的黄花蒿尝。
沈微言忙开口阻止,“味道不好,很臭,大小姐还是别吃。”
都是医者,他能尝的怎么就认定她尝不得,“我知晓是什么味道。”
嘴上这样上,真正尝到和闻到的是两码事,舌尖又苦又麻,难得巧玲能将那么一大碗汁液喝下去,更难得的是,沈微言竟然尝了这么多。杨茉抬起头来,旁边的沈微言忙垂下头去,似是在掩盖脸上的神情。
算起来她只对沈微言凶过一次,也是焦急之下口无遮掩,也不至于换来他这样的恐惧,“这些你都尝过?”
沈微言道:“尝过了,”说着指向旁边一大摞,“都是从里面选出来的。”
那还真是不少,救巧玲一个人就用这么多黄花蒿,真的等到疟病大肆盛行,只怕是京中的黄花蒿根本不够用,从外面运来的却不新鲜,不但要让大家注意防范蚊虫,更要想法子做出更多抗疟的药。
“大小姐在愁什么?”沈微言小心翼翼轻声问。
“金鸡纳树粉。”那些传教士身上必带的神粉。
沈微言握着手中的黄花蒿,“黄花蒿不是已经起了效用,为何还要金鸡纳树粉。”
“每年夏秋都发疟病,这些黄花蒿能救多少人?要想法子让他们将手里的药拿出来。”
沈微言一时弄不明白,“大小姐是说,那些人手中有药不肯拿?那是为什么?”
杨茉想到得意洋洋的乔家人,“因为他们不怕得病。”既然不怕,她就要他们尝尝得病的滋味,免得他们仗着富贵荣华傍身,不知旁人疾苦。
巧玲好转的消息传去闫阁老那里。
不一会儿功夫闫夫人就来到小院子。
闫夫人看着床上的巧玲,早些时候这孩子已经口唇青紫,请来的郎中说熬不过今晚,下人将巧玲要抬进府,她还开口阻止,想想杨大小姐要让乔儿过上这样的病,她就害怕,后来还是老爷下定决心……
她没想到转眼间巧玲脸色如常,呼吸平稳,似是好了许多。
“夫人,杨大小姐将巧玲救活了。”巧玲阿娘不停地重复一句话。
闫夫人怔怔地看着巧玲,真的活了,杨大小姐会治疟病,这样推算,乔儿的病也定能治好,闫夫人这几日第一次欢喜地手指发颤,“杨大小姐,巧玲的病能完全治好吧?”
杨茉点头,“只要病情一直好转,过几日就能痊愈。”治病最重要的是对症,只要知道感染的病是什么,用对药,很快病情就会大幅度好转。
闫夫人眼泪簌簌而下,真的能治愈,乔儿还有机会能被治好,想到这里,闫夫人拉起杨茉的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杨茉迎上闫夫人的目光,“夫人言重了,夫人将我叫来府上看二爷的病症,我也只是尽力而为。”
想到之前对杨大小姐的怀疑,闫夫人露出歉意的神情,杨大小姐将家中的秘方都拿了出来,亏她还百般阻拦,她不由地想起常三小姐来,常三小姐在她面前不止一次说过,杨大小姐不会医理,差一点她就因为常三小姐的话,断送了乔儿治病的机会。下次常三小姐再说出那种话来,她一定会反驳过去,杨家正经的后人所学,比常三小姐这个外来人还少了不成?
和闫夫人说了会儿话,杨茉随着白老先生去看文正公世子。
文正公世子因是她治好的,白老先生路上细细问了她情形。
杨茉低声说了自己所想,“若是身体仍旧不能活动自如,我以为还是中风造成的。”也就是说栓子还在血管中,所以限制了一部分身体活动。
白老先生道:“文正公府送来的药方我都看了,用的都是综合方配伍针灸,却疗效不太明显,要不是世子爷行伍出身,别说走动,恐怕连站起来也难。”
白老先生突然叹气,“大周朝难得的将才啊,年纪轻轻就……太可惜了。”
杨茉知晓中风的后果,所以在闫家看到文正公世子,她也觉得惊讶,要知道大多数病人会因后遗症的痛苦,余生都瘫痪在床,能坚持复健的人没有几个,不过,若是能忍过这段时间,加上溶栓治疗,日后也有康复的可能。
复健……对了,她怎么忘了,可以指导文正公世子做恢复治疗。
……
屋子里十分安静,杨茉看着白老先生诊脉。
“还需按中风治疗,这种病症治起来不会立即见效,世子爷不能着急。”
听着白老先生的话,董昭想起很快被批复下来在家休养的奏本,在家赋闲时间越长,将来越不好再入仕。
白老先生和沈微言去出去写方子,杨茉没有立即跟出去。
屋子里静寂无声,杨茉隔着屏风望过去,那边一片沉闷。
许多人六十岁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的时候还会心态失衡,文正公世子的年纪,才刚刚入仕,正是大好的时光。
椅子上的董昭,似是正要起身。
“将先将重心放在能行动自如的那一侧,然后另一侧缓缓吃力,站起来才容易些。”轻软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董昭皱起眉头,他从十几岁开始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练习骑射上,从没想过想站起身还需旁人帮忙,这样想着,豁然觉得脚下一麻,身体忽然失去了平衡,幸好他握住椅子扶手才站稳。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董昭抬起头,看到杨大小姐从屏风后走出来。
一顶幂离戴在头上,显得身形更加的娇小。
“病还没有完全好,世子爷就算着急也没有用,若是用力不当,还会造成不必要的损伤,反而不利于恢复。”
听着那轻缓的声音,董昭的神情慢慢松懈下来。
他性子冷淡,平日里连家中姐妹都不敢与他说话。杨大小姐却敢上前碰触他,暂且他认为是因为他昏迷着,她才有这样的胆色。
现在他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杨大小姐却依旧毫无惧意,难不成他病着,就和往常不同了。
“世子爷照我说的做,活动起来就容易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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