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如此厚待她,在她刚刚对他动了杀心之时,便将如此虚弱的他送到她身边,此举无异于上天在为她指明道路的方向。
萧行云是个厉害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他越厉害,对沈鸢来说,以后就越是一个难以除掉的毒害。
就算他今夜死了,杀人的也不过是他口中所说的窗外那些人,与她沈鸢有何关系?
反正匈奴已经被击退了,桃县暂时是安全的,六道风最近得了怪病,暂时不会打过来,等到这两股势力蠢蠢欲动的时候,朝中一定会另外派人前来,桃县暂时是安全的,没了他,天也不会塌。
他一死,那个赵长安自然没了凭借,她已经在唐见春那里成为了真正的赵长安,到时说不定会有人将她直接接入宫中,往后这些事便与她再无瓜葛,她自此便可做足准备,阻挠赵轻策,破坏历史上的安策之变。
想到这里,沈鸢闭了闭眼,她不敢再犹豫。她举起剪子,对准胸膛,用力地刺了下去。
手上的剪子传来了意料之外的感觉,料想中的柔软坚韧没有出现,却是古怪的坚硬无比,沈鸢放下剪子,伸手进他的怀中摸了摸,竟然摸出了一块厚木片。
上面赫然印着了她的笔迹:脱籍。
沈鸢一下子陷入了那日清凉的夜风之中,他的声音仿佛就在耳旁回荡。
她看着虚弱的萧行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东西带在身上?
为何?为何放在胸前?
但
她很快清醒过来。
那又如何,沈鸢,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就很难再杀掉他了。
他往日里那些低沉温柔的声音像是魔咒一般地在耳边环绕。
沈鸢没资格迟疑,她没资格做出选择,她举起剪子,颤抖着双手,直直地刺下去。
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一众黑衣男子举着刺刀跑进来站成两列,中间是是一个神色肃穆的白衣男子。
天已经有些明亮了,借着屋外的一些微弱的光芒,沈鸢看清了白衣男子的模样。虽然男子的面貌被面布遮挡住,但是眉眼之间看上去颇有气魄。尤其是那双凌厉的双眼,即使此刻是规规矩矩地睁着,却也威严得不容人置喙半句。
白衣男子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便挥挥手,让手下的人撤下去,而后恭敬行礼,道:“在下白衣,奉命前来带走姑娘怀中的人,若是姑娘配合,在下不会伤你分毫。”
这样跨越了一整世的相遇让沈鸢有些猝不及防。
她再度握紧了手中的剪子,僵硬地笑了笑,吞吐道:“那,那快把人带走吧,”末了又谨慎地补充道:“动静小些,我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衣心领神会道:“姑娘放心,今夜之事,没人敢向外透露半句。”
此时,地上的人似乎有了点反应,满脸绯红,向外冒热气,双唇艰难地蠕动着。
白衣挥手,一行人冲上来,从沈鸢
的怀中将萧行云拖走。
白衣恭谨行礼,而后转身。
这一切在她眼中都像是个倒计时。
她方才没杀成的萧行云若是落入了六道风手里,自然是活不成的。
而且她极其了解白衣的手段,萧行云不仅会死,还会死无全尸。
不过这些与她沈鸢何干?
且不说以她现在的身子和武力,根本杀不了眼前的白衣。
可就算这白衣再厉害,终究是个替人办事的隐士。可萧行云是什么人,他心思缜密,性子沉稳,处变不惊,是个难遇之才。要说这赵轻策真是知人善用,前世不仅笼络如此多厉害的人才,而且还能提前埋下赵长安、萧行云、宋元参这些大人物,这皇帝确实该他做。
可问题在于,赵轻策此人没有心,谁能想到他在边陲沈家忍辱负重多年,竟是暗自筹谋,为的便是一朝血洗宫廷,稳当地坐上那条熔铸了千万具尸首的龙椅?
白衣可以以后再杀,但萧行云必须此刻就死。
她此时不免想到了宋元参的死,她那时有过一瞬的悔恨,她觉得这是新的一世,不该将前世的祸端全都加注在眼前的无辜之人身上,可别说是两世,就是千世万世,那个人就是那个人,不会变成别的人。
只有她才知道这是两世,可宋元参就是那个宋元参,萧行云就是那个萧行云,白衣就是那个白衣。
白衣关门的刹那。
沈鸢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很多场景。
三渊天外,萧行云教
她练剑的时候,遍地野花开得恣意,他说,寻个机会把脑子也教一教。
再往前,在京都的时候,在夜萤山的山洞中,他说,别的丫鬟到了年纪,都是求着主子放自己出府去成亲过日子,你还不愿意?怎么,要当尼姑?
落入无底潭之后,在他的房间,他盯着她的后背,他说,伤口还挺大,忍着点。
或者更远之前,这个人在她即将嫁给这个世上权利最大的人之时,竟然给她写信,告诉她,若是有人对她不好,他会杀了他。
不知是在什么莫名力量的促使下,沈鸢想,应该是在某种她仅存的良心的推动下。
“等等,”沈鸢仓惶开口:“听闻你们六道风大人得了怪病?”
白衣脚步一顿,微微抬了眼,侧身回答:“是。”
沈鸢起身:“我能治他的病。”
白衣上下打量她一番,略思虑,道:“既是如此,姑娘随我们一同前去吧。”
天暗了下来,圆圆的月儿挂在天边,给整个大地,水面都铺上了一层金光。
黎明在一声尖叫中来临了。
胭脂在房中醒来,看到了满屋的血迹,一下子惊叫出了声。
她努力回忆,立马想到了晕倒之前,她都经历了什么。
她颤着腿去巧叶谨的门:“叶指挥!”
叶谨睡眼朦胧地打开门,看着门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问:“怎么了?”
“萧大人......萧大人被暗算了!我们昨日,昨日到了矿洞的时候,却发现
那里提前埋伏了好多人,萧大人与他们周旋,为了护我,他身中一刀,谁知刀上有毒,他竭尽全力护我逃出,那些人的目标是他......便将他带、带走了......”
叶谨听完,困意全无,赶忙披上衣服,火速往外跑。
萧行云被带走的消息被叶谨死死地封锁住了,除了胭脂、风铃和杨贤这些内部知情人,他没告诉任何人。
三人在大堂中又慌又急,团团转。
此时风铃却带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沈鸢也被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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