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认真起来:“为何下药?”
沈鸢掉头不理他。说不清,说不清。
见她不说,唐见春循循善诱:“你告诉我。”
他环视了四周一番,细长的桃花眼微眯,小声道:“我带你越狱。”
沈鸢瞪大眼睛看他,这个条件的确十分有吸引力。
沈鸢脸色通红,有些羞:“因为攻心不成,只得肌肤之亲。”
又是一派胡言。
唐见春眉头轻皱,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虽是小孩的胡言乱语,却意外地有些动听。
窗外忽而乌云密布,雷声阵阵。
沈鸢和唐见春在望月坊的事情,朱顺遂各处打点,吩咐,方才没有透露风声。
望月坊全是他的人,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清焰只是在行司地牢中待了半夜,便被唐见春带走了。
朱顺遂觉得少督主最近像是疯了一般,行事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先是莫名其妙捅了自己一刀,又是在自己的地盘越狱,怕不是受伤之后脑子不太好使了。
越狱之后两人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岐山书院的书房内,沈鸢抱着寒潭香,翻着书。
这是她的爱好,边喝酒边看书,快乐似神仙。
她专心致志地看书,唐见春便在书架旁抱着手看她。
她刚从狱中出来,又费力翻墙爬窗到了这里。里面有些冷,她便套着唐见春的青色大袄,怡然自得地坐在长椅上看着书,不合身的青色大袄衬得她的小脸又白又嫩。
一缕乌发坠落,她抬手将它掖到耳后,随即抿了一口小酒,辛辣可口的酒香在口中炸开来,沈鸢愉快地眯眯眼,像小猫一般舒展了爪子,继续翻书去了。
她偶然抬头,见唐见春在看着她,她弯了弯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要不要找本书和我一块看?”
领着他到了自己的快乐老家,却完全没有招待他,况且寒潭香还是他付的银两,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唐见春摇了摇头:“我不看你这些书。”他后面还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原来她不止喜欢喝酒,还喜欢看书。
忽而,沈鸢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两眼冒光。很快,她抱着一本焦黄色外壳的书跌跌撞撞地朝着唐见春奔来,她弯着眼睛,开心得不能自已:“这本书你知道我找了多久吗!”
唐见春只是觉得很好笑,怎么会有人因为这种事开心得手舞足蹈?
沈鸢迅速找来文房四宝,她或许是有些醉了,竟然使唤唐见春给她磨墨。
唐见春没有拒绝她,毕竟醉了的时候,她总是这样没有礼貌。
她坐在窗下,借着屋外的月光,认真地誊抄着。
月光像银色的河流倾泻而下,流经她的身侧。她坐得笔直,抄写得专注,与这月光融合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
唐见春意外地有些心动。
他一直很清醒地知道,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陪太子演一场戏。
他从混沌中醒来,看见这个丫头趴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或许她是一条毒蛇,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可以是一个不需要精心打造,就可以自然而然出现的软肋,一个虚假的软肋,借此,他便可以隐藏他真正的软肋。
是的,可以,而且她很合适。
沈鸢抄了一会,手突然很酸,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朝着唐见春挥挥手,唐见春有些不明所以,轻轻地走过来,声音难得有些温柔,问:“怎么了?”
沈鸢转过脸来,月光下她的面庞瑰姿艳丽,眼尾,双颊均染上了酒后的微醺。
唐见春在她的脸上端详,复又重复了一次:“怎么了?”
沈鸢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哼了一声,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唐见春弯腰,将身子凑到她面前,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耐心问道:“怎么了?嗯?”
沈鸢整个小眉头都揪了起来,她不开心也不舒服,她嘴里喃喃自语:“你不喜欢我,呜呜呜。”
唐见春闻言轻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你觉得我不喜欢你?那什么叫做喜欢?”
他轻轻地坐在她身边,“把我这双眼睛挖下来,串成首饰送给你才算?”
沈鸢惊恐地看着他。脑袋中回忆起来风铃口中说的那些残忍的事,分尸,挖眼,剥皮。
嗯,的确像是出自他手。
沈鸢感受到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来了,便主动去挽他的胳膊,她把脸靠在他的身上,含含糊糊地说道:“我从记事开始,每个人都告诉我,绝对不能忘记家族的耻辱,家族的仇恨。”
她咽了咽了口水:“爹爹从小就告诫我,这世上,哪个朋友都可以交,唯独御史府,不要与他们沾上一点关系。”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受伤了,整个御史府都吃不下饭,朱顺遂悔恨自己没能陪在你身边,廖掌事心疼你伤口那么大要多久才能长好,御史府上下的侍卫全都守在你身边。”
她睁着眼睛看着远方,仿佛是在质问自己,又仿佛是在寻求别人的答案:“御史府真的如外界传言那般冷血无情吗?”
末了她又抬起头来,偏着头看唐见春:“唐见春,我给你讲了我的家事,能交换一个你的秘密吗?”
唐见春望着沈鸢的眼睛,她明亮的眸子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你想知道什么秘密?”唐见春没忍心拒绝她。
他等着她问。
沈鸢半眯着眼睛,歪着头问道:“你能和我说说你的娘亲和爹爹的事情吗?”
唐见春心中一窒,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娘亲,爹爹?有多久不敢想他们了呢?大概是很久很久了。
唐见春脑中忽然浮起一个画面:水声响动,一叶扁舟从丛林中飘了出来,船尾一个女子持浆荡舟,长发及腰,全身白衣,发髻上束了一条金带,白雪一映,仙气飘飘。
那是他的娘亲,既有持浆荡舟的气力,也有举剑挥刀的气概,她是将门之女,名叫白湘挽。
唐见春沉默了一会,他捏了捏沈鸢的脸蛋,笑道:“这么关心我?”
沈鸢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摩挲,暖融融的,指尖又细又长,她用脸贴着他的手指,软绵绵道:“你说你喜欢我,但我觉得只有一点点,”她说着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比了一个指甲盖的长度,“我要更多更多的喜欢,我要走近你的心里,我想看看你的过去,我想知道那些没有人知道的故事。”
唐见春怔住了。从没有人想要触碰他的内心,就连他自己也不想。
更多的喜欢?可他觉得他不配。
他的过去不过是一场黑暗,肮脏,不堪的,陷在地狱中的泥。
唐见春不知为何,心像落入了深潭之中,拾也拾不起来。
这个世界上唯一热烈地爱着他的女人,在狱中被人悬空吊起,乱发披面,下身溃烂生疮。
与他记忆中那个仙气飘飘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见了自己,死去的眼眸中仿佛有了神采,她痛苦地呻吟,喉咙中发出剧烈的咳嗽,一股股血流不可遏制地从嘴角流出。
他却只能隔着坚硬的牢门喊叫,崩溃,什么也做不了。
他闭着眼,回忆着那些痛苦的过去。
他没有讲话,沈鸢却感到自己的后颈拂上了一滴湿凉。
她浑身一颤,酒忽然醒了大半。
她回想着褚夫子口中那个男婴的悲惨遭遇,倘若这真的是唐见春,那么逼他说出这些也真是太残酷了啊。
思及此,她慢慢垂下眼睛,抬起手,覆上唐见春的脸颊,轻轻哽咽:“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要听了。”
她纤细的指头反复摩挲着他微微湿润的脸,温声道:“别说了。”
语毕用力地擦擦自己的眼泪,掩藏在他脸上刮蹭到的泪珠,“我老是在你面前哭,你都烦死我了吧?”
其实她哭,与家人无关,是为心疼他而哭,可她想守护着那个隐藏着所有情绪的,淡漠平静的,高高在上的御史大人,所以她对于他的泪水只字不提。
只片刻功夫,唐见春眼眸中已经淡去了泪光。
好像落在她颈上,手上的泪从不曾存在过。
他再开口时,已经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你平日里故作坚强,原来这眼泪是替我攒着呢?”
沈鸢被他逗笑了。
唐见春滴酒未沾,却醉在她盈着水雾的笑眸之中,比那掉入湖水中的月亮还要美。
我这种人,恐怕你了解之后,只会将今日的心疼从身体中挖去,恨不得让我横尸街头,鼠蚁穿心。
......
东宫大殿上,一位断臂的白衣男子跪在堂下。
他细细禀报:“属下亲眼看见那日唐见春进了长安的房后一夜未出,第二日还与她一同出了屋子上了马车。”
太子摩挲着杯盖,脸色大好,道:“这长安果然是有本事。”
殿下的断臂男子正是,被贬的禁卫司副统领,段旭南。
他把身上的弓箭放下,继续道:“殿下您在望月坊刺杀他的事,他也叫人压了下来。有些奇怪,情报上说他把人手全都调去了幽州,可那日他并非单枪匹马,以那些人的实力,完全可以与我们抗衡,但是他们却消极应战似的,只和我们打个平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们根本没法近那唐见春的身,他却无缘无故中了一刀,实在是很蹊跷。”
太子走下了殿台,在段旭南的身旁转了一圈,突然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他有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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