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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蘩不答。
朴信义却当默认,“你真能造左伯纸?可否拿来一观?否则我难以心服。”
采蘩顿觉好笑,“我能不能造左伯纸同你能不能心服有何干系?左伯纸的造法已经失传,恐怕你观不到了。”
技法铭记在她心中,但她不会再造左伯。永远失去的东西总让人们追念不已,她以左伯纸祭奠左氏辉煌,包括她师父左恒在内。左氏将存在每个造纸者的心中,成为一个谜,成为一座碑,世世代代流传下去。
“你不造,怎能令人信服?”朴信义不明白。
“我造纸,不为让人信服,只为喜欢。”造纸确实能令她开心,还能让她不走歪路。
“好,不说左伯,但说绵茧。是你仿造了吗?”心中遗憾不能见到传奇中的左伯纸,然而眼下事关自己的绵茧需要急问清楚。
“不是,我有心无力。”采蘩光明正大承认有仿造之心,“迄今我不过见过两回绵茧,一回在南陈,一回在长安,而第二回已是本地绵茧。”
“谁?是谁?”朴信义那副样子就好像要卷袖去找人干架。
“不知道。”采蘩当然不会告诉他,“一个乞丐沿街兜卖。你若非要打听,长安说大不大,可自己一条条街找。”
朴信义不信采蘩的话,正要追问,却被独孤棠冷冷瞥了一眼,顿时令他彻骨寒,把嘴边的话冻住了。
独孤棠喜欢听采蘩说纸,不代表喜欢听朴信义啰嗦。
对方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势,朴信义只得怏怏转身,但又实在不甘心,转头最后一问,“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我姓童。”名字就不说了,又不是熟人。
“童姑娘,你我后会有期。”朴信义也不回座,对那两桌人嘀里咕噜几句,七八人齐站起,竟走得一个不剩。
“他汉话说得还真不错。上回去西园赴宴,远远见到他师父金旭南,似乎也说得流利。”采蘩顺口一句,然后看到了窗外,突起兴致,“过年喜事多,今日肯定大吉,三家成亲的。”
独孤棠一怔。他是听到锣鼓,不过只看到一队人敲锣打鼓。因采蘩说了,他站到窗口去瞧,只见三条街三支队伍带着大红喜轿正热热闹闹穿过。几乎同时,他发觉三支队伍都往同一个点去,不论是巧合还是刻意,将经过府尹衙门。
顿时他眯起眼来,道声,“采蘩,你在这儿等我,成么?”
采蘩心知有异,不阻他做事,“一切小心。”
“以为他们至少会挑夜深人静的时候动手。”大白日里就要来闹一场吗?独孤棠看看采蘩,“你别乱跑,免得——”
“惹祸上身。”采蘩悠悠吐口气,“不用你提醒了。可是,先说好,要是我原地吃饭都有事找上来,与我无关。”
独孤棠笑,大手伸来,仿佛当周围的客人不存在,要抚她的乌发。
不料,采蘩手快,半空捉住他的手腕,边笑边说,“轻重不分,你身后十万火急了。”
“姑娘说反了。”独孤棠但转手腕,轻松握了她的细腕,一紧而放,便往楼梯走去。他不曾回头,因为是干脆直爽的性子,所以连甜言蜜语也少糖少腻,只专注在心重。若能听到心里去,字字便敲出柔情来,久久不散。
采蘩吁口气,心跳得急,不知觉容颜妖艳得越发浓郁,对一旁看得呆愣的伙计招手,道声点菜。伙计走后,她便观往窗外,三支招摇的长队以三角之势包在官衙外,乍看甚是闹腾。不过光天化日要从大牢劫人吗?胆大包天的作法啊。
她托腮盯着,三支队伍似乎为争路而起了冲突,官差们跑出衙门劝架,围着大牢的都护兵也动了,但只是扩散到墙内守卫,可能已经意识到危机。约摸过去小半个时辰,菜上齐,却见喜嫁的队伍也分开了,完全没有任何劫人的迹象。
料想独孤棠很快会回来,采蘩调回视线,突然看向和她隔开两三桌的位子。那桌有一中年独客,穿灰冷风雪袍。他侧面望外,全无表情,一动不动良久。她才有一丝惑然,那中年客竟转身过来,目光与她直视而不移。
采蘩心里咯噔一下,不自禁生怯。自重生以来,算得胆大,此时却有畏惧,四肢冻如寒潭,僵硬不能动。眨眼间,那中年客坐上独孤棠的椅子,拿起酒壶,慢条斯理对着壶嘴喝酒。但觉冷,彻骨冷。
“知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他的声音无波,神情平板。
采蘩咬牙,半晌后开口,呼吸促重,“这句话,还给你。”
中年客垂首低笑,“早知你不同寻常女子。”袖子扫过,桌面出现一只赤血色的软虫,慢慢朝采蘩爬去,“此虫叫情蛊,与普通人以为用来勾心爱之人的情药不同。情蛊入体,你可以同任何男子**,唯独不能和心爱的人。心动,则情痛,百髓噬咬。你还敢嘴硬否?”
采蘩冷笑,“狭隘之见。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和他肌肤相亲?心满则满。”
“好一个心满则满。”中年客手掌一拍,再离开桌面时,那赤红蛊就不见了,“话归正题吧。我实在想不出天衣教和你,独孤棠,还有什么瓜葛,让你们穷追不舍。独孤棠已经为他妹妹报了仇,你更是毫不相关的人。”
“并非我们穷追不舍,只是自保而已。”采蘩紧盯着他的动作。她不怕死,但不代表她想送死。对面坐着毒人,一有不妙,必须得跑。
“若我说,只要你们从现在起别再插手,就保证你们平安呢?”显然就是天衣教教主的中年客此刻“慈祥”。
“这种话不必说给我听,我小女子一个,不管大事。”采蘩难得谦虚,“您找独孤棠去说吧。他信你就行。”
“小姑娘牙尖嘴利,当所有人都不如你聪明,是吗?”天衣教教主嘴勾脸皮皱。但皱得太厉害了,有点要蜕皮的感觉,“你们以为三队迎亲是为了强攻官衙?”
“显然不是。”僵硬过后,采蘩开始坐不住了,“难道是调虎离山?”
“瞎猫碰死耗子,撞着了。”戴着人皮面具的表情多呈现脱落状,诡异的恐怖感,“小丫头,跟我走吧。”
欸?她是目标?“为什么?如同你所说,我跟你们天衣教毫无关系。”能这么冷静,都出乎自己的意料。
“有你在手,独孤棠自然不成阻碍。”天衣教主站起,伸手过来。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采蘩觉得那只手毒黑色的。但她刚要躲开,就听一声喝。
“喂,把你的乌鸡爪洗洗干净,行不行?”角落一桌立直一道影,转身过来,正是姬三。
趁天衣教主看姬三的时候,采蘩离开桌子,快步走到楼梯口才停,“可惜了一桌好菜。”
天衣教主见她不吃惊不慌张,这才恍然大悟,“不会是为了捉我而故意设下的圈套吧?”
姬三道,“不是为了捉你,不过你属于意外之喜。此楼视野甚佳,这几日常有南方人出入,必点正对京兆尹衙门的窗边桌,因此猜测是天衣教众。谁知行动之日居然是教主亲至,怎不让人惊喜?”
天衣教主哼一声,“就凭你一人也想拿下我?”
“天衣教使毒的功夫江湖第一,其他功夫么——似乎不怎么样。而我虽不会使毒,却是百毒不侵了。如此一来,我一人可能足够。”姬三从袖中抽出一段森银蚕丝。他今日没有戴面具,且以后都不戴了,以此与飞雪楼划清界限。“不足够也无妨,这层楼都是你的对手。”
除了高丽人两桌,其它桌都是独孤棠事先布下的客人。
天衣教主脱口而出,“七殿阎罗。”
采蘩反应也快,“教主认识阎罗,倒是稀奇。”
姬三凉来一眼,“蘩妹妹,时而也让我聪明一回,刚想说就叫你抢了。”
采蘩耸耸肩,“好,可我并不知你百毒不侵,所以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他身中无夏,已是没有解药的奇毒,再中什么毒都会被无夏收没,转化为它自己的毒性。”不是百毒不侵,而是百毒无用,天衣教主双手拢入袖中,“阎罗七,无夏每月发作的感觉如何?”
“发作?”采蘩有些诧异。
“既然是毒,当然会发作。每月中有几日,必吐黑血,力虚体弱,全身撕痛。一开始每隔十五日,然后十日,再五日。若变成三日,你的命就剩一年。我看你的面色,应该是每三日就吐血了吧?”似乎有风,天衣教主的袖袍悄悄动了起来。
“三哥。”到此刻,采蘩发现,这声起,从今以后他便是真正的三哥了。
姬三笑得一点阴影没有,“本以为找到天衣教,就算不能解毒,也能对无夏有所了解,想不到当教主的也不过如此。虽然没有解药,但我身上的无夏和贵教的无夏似乎不同了,既不会吐血,也不会痛,顶多就是闲着等死。”
她白白同情他了吗?这么想着,采蘩却仔细看了看姬三的脸色,觉得真比从前黯淡些。
“蘩妹妹,你还在干什么?”姬三动了,往天衣教主走去,“想中毒身亡,还是想看热闹,自己挑一个。”
“一个都别想走!”天衣教主双袖鼓起,挥出一片黑雾。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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