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大殿之内,沈云绾看着太后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然不减美丽的面容,她唇畔的那抹笑意看似温和,却如殿内摇曳的烛火,若是凑近,便会被它的温度烫伤。
太后到底有多恨齐家,才会将嘉柔公主这个烫手山芋扔给齐家。
一个公主儿媳,也就是名声好听。
未来嘉柔公主连自理都无法做到,更不可能帮着齐家传宗接代。但本朝的驸马是没胆子纳妾的。
何况,嘉柔公主身中剧毒,就算保住了性命,还不知道会活多久。齐家照顾得好是应该的,若是照顾得不好,让嘉柔公主丧了命,皇帝势必是要问罪的。
太后这一招,简直是让齐家打落牙齿和血吞,有苦说不出!
“云绾,大半夜的把你召进宫,累坏了吧,来,到哀家身边来坐。”
太后对待仇人毫不手软,但是对着沈云绾这个让她无比得意的孙媳妇,便是春风化雨,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溺爱了。
“母后,谨王妃还年轻,哪里就能累到她了。”虽然沈云绾已经成为了自己的长子长媳,但皇帝看着她仍是觉得不顺眼,太后对沈云绾这般宠爱,更是让皇帝心里头不痛快。
“皇帝这话说得,云绾何止是年轻,她比嘉柔年纪还小呢,你从前说要把云绾当成亲生女儿,你可要说到做到了。”
太后亲手剥了一颗葡萄:“这是西域进贡来的,说是叫什么水晶葡萄,哀家吃着觉得甜齁了,不过
你应该喜欢。”
太后笑着喂给沈云绾。
沈云绾连忙吃了,不管心里是什么想法,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皇祖母,是您亲手剥的这颗特别甜。”
“瞧瞧这小嘴,真是抹了蜜。阿宝就是一个锯嘴葫芦,真是便宜他了。”
太后爱怜地捏了捏沈云绾的指尖。
“前儿你进宫太匆忙了,哀家还没来得及问你,阿宝有没有欺负你?他当着旁人一直冷冰冰的,若是也这样对自己的妻子,哀家可是不依的。”
“皇祖母……”沈云绾不依地唤了一声,她被迫低下头,屏住呼吸,好不容易才把脸蛋憋出几分晕红。
她羞涩地说道:“王爷他……他待我、极好的。”
沈云绾声如蚊讷,太后离她极近,听得清清楚楚。
太后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欢畅的笑容,对皇帝说道:“你看看,这才是新婚的样子。没想到这桩婚事歪打正着,哀家也能放心了。”
皇帝还是第一次见到沈云绾这般乖巧、温驯的模样,对她的不满减少了几分。
可见长子还是有点用处的,能把这个桀骜的丫头驯服了,以后自己也能少生些气。
“母后,朕跟你一样,都盼着他们夫妻好。沈氏,你以后切记要以夫为话行事都柔和些,不要让外人觉得谨王夫纲不振。”
皇帝虽然不是十分喜欢长子,可更不不希望儿媳妇骑到儿子的头上去。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沈云绾这次并没有反驳,
而是很乖巧地应道。
这让皇帝看她又顺眼了几分。
果然成婚了,也懂事些了。
也不知道沈正青是怎么教导女儿的,一个两个都不省心,这么看,还是长子有本事。
“钱有福,把朕库房里的那柄紫檀木三镶式如意找出来,让谨王妃带回去。”
皇帝竟然赏赐给自己东西!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沈云绾连忙谢恩:“儿臣多谢父皇赏赐。”
沈云绾想,难道是刚才自己装出来的乖巧让皇帝以为自己转了性子?
儿子竟然心血来潮,想起赏云绾东西了。此刻,太后和沈云绾的心声是一样的。
她淡淡一笑:“皇帝,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云绾这个孩子,心思最是赤诚。别人对她的好,哪怕只有一分,她也会记在心里。”
太后说着叹了口气:“就是这孩子命运多舛了些,不过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
太后说的这是自己吗?
沈云绾这次不必佯装,而是真的脸红了。
“皇祖母,云绾哪里有你说得这样好。”
“哀家说你有,你就有。”
太后说完,脸上多了几丝倦意,她连忙压下,强打起精神:“这人老了,忘性就大。云绾,你知不知道跟齐若昭结亲的是哪一户人家?”
“回禀皇祖母,和齐若昭结亲的是国子监祭酒韩大人家中的幼女。”
“韩善道的女儿?”
皇帝把话接了过去。
“皇帝,哀家看,干脆让韩夫人一起进宫,皇帝意下如何?”
“也
好,就照母后说的办。”皇帝点了点头,扫了一眼钱有福,后者机灵地躬身一礼,跑出去传旨了。
齐国公府距离皇宫比谨王府近多了。
沈云绾伺候太后喝完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禀声:“齐国公世子夫人、齐三夫人觐见。”
话音落下,接着,传来宫女打起珠帘的声音。
只见两个中年妇人联袂而来,两个人按品大妆,鹅蛋脸、柳叶眉、杏核眼的是世子夫人,长相十分清丽,可见齐若姝的美貌便是从母亲身上承袭而来的。
另一个妇人看着和世子夫人差不多的年纪,容长脸,身材修长,容貌斯文、清秀,应该就是齐若昭的母亲齐三夫人了。
“臣妇拜见太后娘娘、拜见谨王妃。”
皇帝不好在深夜召见外命妇,听闻齐家女眷进宫,便先一步跟太后告辞了。
因此,殿里现在就只有太后和沈云绾两个主子在。
“两位夫人免礼。”柳姑姑代太后说道,接着,让宫女给齐家的两位夫人看座。
世子夫人和齐三夫人推辞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小半边椅子。
“今日哀家召你二人进宫,是因为哀家听说齐家要办喜事。”
太后和齐家有着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沈云绾还以为太后会先跟齐家的两位夫人叙旧,没想到太后的语气却充满了上位者的居高临下,竟是丝毫都不给齐家的两位夫人面子。
闻言,世子夫人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跪在地上道:“
回禀太后娘娘,要成亲的人是三房的昭哥,齐家不敢打搅太后娘娘的清净,因此,才……”
“齐家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听了世子夫人的欲言又止,太后冷笑了一声:“当初顺妃还是皇后,你们齐家都把后宫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怎么皇后被贬为顺妃,便不敢走动了。”
“太后娘娘,臣妇绝不敢有此意。”
太后这话颇为厉害,不仅世子夫人,就连齐三夫人也跟着跪在地上,一叠声地请罪。
“回禀太后娘娘,顺妃娘娘如今深居简出,齐家几次递了牌子,顺妃娘娘都避而不见,绝不是齐家趋炎附势,望太后娘娘明鉴。”
齐三夫人大着胆子说道,她看似镇定,身上的冷汗却将衣衫都打湿了。
“不是最好。”太后冷哼了一声,淡淡道:“起来吧。”
闻言,世子夫人和齐三夫人这才敢起身,小心翼翼地垂手站着,根本不敢落座。
见状,柳姑姑笑着说道:“世子夫人和三夫人请坐,太后娘娘今日叫两位夫人进宫,是有一件大喜事跟两位夫人相商。”
谁不知道柳姑姑是太后娘娘最为依仗和信赖的人。
世子夫人和齐三夫人在柳姑姑面前不敢托大,世子夫人勉强挤出一副笑容,朝柳姑姑说道:“多谢柳姑姑告知,不知姑姑说的,是件什么样的喜事?”
世子夫人战战兢兢地落了座,虽然在跟柳姑姑说话,目光却一直小心而隐蔽地留心着太
后娘娘的反应。
闻言,柳姑姑走到太后身边,福身一礼,笑道:“太后娘娘,您就别卖关子了。您刚刚把世子夫人和齐三夫人都吓坏了,您啊,赶快将好消息说出来,也好让世子夫人和齐三夫人安心啊。”
这种闲谈般的语气,普天之下,大概也就只有柳姑姑敢这样“不敬”了。
闻言,太后撑不住地笑了,脸上的冷意犹如冰消雪融一般,嗔道:“你如今可了不得,都消遣起哀家来了。”
“奴婢还不是仗着您的宠爱。”柳姑姑笑吟吟地说道。
她们主仆两个自在说话,世子夫人和齐三夫人却是如坐针毡。
太后娘娘对齐家的厌恶是连掩饰都不屑的,直接放在了明面上。
柳姑姑口中的“喜事”,听在世子夫人和齐三夫人耳中,不仅不敢高兴,反而还忐忑至极。
“哀家打算给齐若昭赐婚。”太后悠然说道。
霎时间,一石激起千层浪!
世子夫人和齐三夫人脸色大变。
齐三夫人坐不住了,再一次跪倒在地:“回禀太后娘娘,臣妇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已经定下了婚事,有劳太后娘娘垂询,臣妇家里的那个混账何德何能。”
“瞧瞧你这做母亲的说的什么话!”
太后似笑非笑地道:“以前顺妃可是经常在哀家面前夸赞这个侄子,怎么到了你嘴里,左一个不争气,又一个混账,哀家倒不知道应该信谁了。”
太后的语气意味深长。
听在齐三夫人耳中
,却如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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