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沉的发稠,山间虫鸣搅扰着整个村子。
几道黑影迅速从丛林中窜出,几息之间落在村口,惊飞了一群归巢的倦鸟。
他们在四处瞅了瞅,随后几人散布在村子各方,飞身上了房顶,揭开青瓦辨认着屋中之人。
大黄蜷在屋檐下睡的正香,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动了动塌下去的耳朵,起身对着深邃的黑暗处叫了两声。
“汪汪!”
屋内一双眼睛瞬间睁开,上挑的眼尾压了压,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冷芒。
他起身将被子叠好,拂去压出的褶,随后悄无声息地将自己藏在黑暗中。
“咔嚓”
房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一双眼睛借着月光透过缝隙打量着屋内情况。
只见床上和衣睡着一女子,屋外置一软榻,榻上的被子整齐的叠放在那里。
除了那女子,整个小院再找不出第二个人。
那人顿时退了下去,走时瞪了一眼不断叫着的狗,压根没将这院子放在心上。
等人走了很久后,藏在门后的人才缓缓走出来,抬眸看了一眼屋外的夜色,桃花眼寒了寒。
他不去找他算账,他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是软底绣鞋踩在地上发出的闷响,带着几分不惊不乱的从容淡然。
他顿了一下,回头看着披着外衣走来的人,眼中冷意尽散,嘴角扯出一抹笑来。
“才刚入夜,怎么就醒了?”
“那些人都是来找你的?”
萧肆顿时一挑眉,还真是机敏,前一次和这一次竟都被她发现了。
柳清瞳长睫轻眨,她只是眼盲,但耳朵没聋,相反,不仅没聋,还比常人听力更好,对声音也更敏感。
说她机敏也好,警惕也好,她只是一个人住,略微缺乏安全感,一点轻微的响动都能将她惊醒。
自父亲死后,她都是和衣而睡,身边只有大黄与她相伴。
她深深陷在浓稠的夜色中,周身衣摆晃动,抬眸朝着他站的方向看去,看不清神情,只淡声开口。
“你是江湖中人。”
先前不确定,但他说出自己中的毒后,便确定了。
千机乃江湖至毒,无色无味,专门对付内力极高之人。
因为此毒除了可以腐蚀脏腑,还可压制内力。
下毒之人不可谓不聪明,先化解其武力,而后再对其进行诛杀,任他有三头六臂,也不过是手到擒来。
她先前不挑破,且一再拒绝他的示好,便是不愿与江湖人扯上关系,血腥且麻烦。
可他却不依不饶,非要她的表态。
他表现的太过酸涩伤感,她不忍一再朝他扎刀,便松了口。
如今想来,还是大意了,惹上了一个硬茬。
萧肆抬眸看着她,感觉到她的退却,抿了抿唇,桃花眼幽深,明明是一双多情目,此时看着她却深情无比。
他一身雪白里衣荡在夜色中,似是一片轻飘飘的雪。
“我自长白而来,那里有常年化不开的雪,一年前辞别了叔父,便去了江湖闯荡。
本想仗剑走天涯,却被一人以兄弟情义招安,便收了剑,卖了马,却不料,满心热忱只值千机一杯。”
他自嘲地笑笑,抬手掸了一下衣袖,抱臂看着不远处的人,再不掩饰自己的锐气与锋芒,语调阴冷。
“本公子岂能任由他摆布,遂伤了那奸贼逃出了他的地界,区区千机也想要我的命,简直痴心妄想。
我又岂能善罢甘休,逃出后便另立山头,搅得整个江湖不得安宁。
一群假仁假义之辈沆瀣一气在那里称王称霸,本公子岂能如他们的愿,偏要他们身败名裂,人人喊打!”
能被他武林萌盯上的人,能是什么好鸟。
罪大恶极者灭口,情节较轻者鞭笞,门派藏污纳垢的便公诸于天下。
武林萌的行为是得罪了很多人,但往往叫的最欢的,便是心最虚的。
任乘风也没想到,他中了千机还能活这么久,不仅没死,还反过来给他添了不少堵,晚上睡着了都得气醒吧。
若不是此次武林萌里出现了叛徒,也不会让那群假仁假义之辈找到他的住处,还将他逼到后山上去。
换做他全盛之时,岂能容他们全身而退,那日来的所有人都得死,终是被千机所累。
柳清瞳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周身肃杀之气好似搅翻了今日的夜色。
好一个张扬傲气的人,还是一个侠肝义胆的少侠。
只是,“江湖纷扰,快意的背后往往都是刀光血影,怎可如此单纯。”
萧肆抬眸看着她,眼波动了动,走过去将她抱住,低头蹭了蹭她的颈窝,喃喃开口。
“我第一次下山,去了很多地方,策马追风逐月,一切都很美好,没想到人心竟能如此虚伪……”
他在长白待了很久,满山皑皑的白雪将整个山庄点染。
山庄里的人都穿白衣,他也穿雪白的衣。
他很喜欢雪,莫名想变成雪。
大概他生在一个常年落雪的地方,父母又早早双亡,他就是雪的孩子。
可他并不孤独,有叔父与山庄里的师兄师弟作陪,填补了他人生中大部分的空缺。
他长到十八岁叔父才放他下山,他满心欢喜地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东西,纵马高歌,肆意无比。
游荡了半年,可心里的空虚依旧无法填满,像是有什么东西他还没有找到。
内心彷徨了许久,他循着那虚无缥缈的感觉来到了江南。
江南烟雨果真撩人,也更热闹,大多江湖人都聚在这里,义字当头,男儿本色。
他停下了脚步,也踏入了江湖,想做那江湖中的散客,遍访天下群英豪杰。
可真正试过才知,他们的剑,不如他的锋利。
江湖英豪,不过尔尔。
想是年少轻狂,不懂低调为何物,一人挑翻整个江湖,自己成了那最高处,又怎能不遭人妒之毁之。
他与任乘风的相识,便是在他打遍江湖无敌手后,他自行出现在了他面前。
饮酒,比剑,谈天,论地,江湖儿女能做的,他都带他做了个遍。
彼时两人不可谓不豪气,斗酒十千,策马遨游,将天下群英论了个遍。
他虽与任何人都能谈笑风生,但骨子里淡漠的很,除了山庄中人,鲜少有人能真正被他纳入羽翼之下。
而任乘风,是第一个。
所以当他亮出武林盟主的身份后,邀他去武林盟发展,他欣然前往。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笑了笑,笑自己的愚蠢无知。
能被天下人都知道的恶人,恶不到哪里去的。
真正的大奸大恶谁不会挂着一张亲切的笑脸,慈善的面孔做伪装呢。
他刚到武林盟几天,便图穷匕见了。
一杯千机粉碎了他伪装已久的面孔。
位高者,怎能留猛虎为患。
应除之,而后快。
还真是难为他在他面前演了这么久的戏,不给他添点赏钱,都对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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