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哥,今天白天情况咋样啊?”
夜幕降临,最近值夜班的两人,再相继到了操作室。
手里还提着些夜宵,和楚晋打着招呼。
“上午没有,下午烧了两个。”
楚晋转过身,应了句。
这一下午,也还算平静。
来了两具需要火化的尸体,都是正常老病而死的老人,
按着正常流程,入殓师给老人整理整理,让家人再看看最后一面,再推进火化炉里火化。
两具尸体烧完,楚晋还有些时间,就在火化楼门外边院子里读了读书。
直到傍晚,才重新回到操作室。
“楚哥你还忙得过来吧?”
“就那么点事儿。”
楚晋摇了摇头,顺口应了句。
搭话的同事也没有再说这些。
就是个打工的,火葬场烧的尸体多寡,都不影响他拿工资。
如果不是怕小石山火葬场倒闭,自然是事儿越少越好。
“楚哥,吃点不?”
拿着手里提着的夜宵,晃了晃,来接班的人说道。
“算了,你们留着晚上吃吧。咱这儿晚上可不一定有外卖愿意来。”
“嘿嘿。”
楚晋摇了摇头,接班的人也没勉强,嘿嘿笑了笑,就将装着夜宵的袋子放到了一边桌上。
这两个和楚晋轮班看炉子的。
一个已经三十岁,中等身材,小石山火葬场的老员工,名字叫沈康正。
一个比楚晋还小一两岁,对口专业,殡葬专业毕业生,在小石山火葬场才工作一两年,是个快二百斤的胖子,叫桓宽。
“楚哥,有预约晚上火化的单子不?”
桓宽也将自己带的夜宵放下,然后出声问了句。
“没有。”
楚晋摇了摇头,已经站起身来。
既然和他换班的人已经来了,他自然是要准备下班,往陇山公墓换班了。
“嘿,那看起来今晚上,又是悠闲的一晚上。”
沈康正笑了笑,重新走过来。
“这榆城的火葬场都停了一个了,咱们这儿都没能忙起来。咱老板娘还总想着升级火葬场的设备,还不如多宣传宣传,让人知道知道,咱这儿有个火葬场。”
“咱宣传,去大马路上发传单?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小石山火葬场大酬宾,烧一个送一个……这不是挨锤。”
“肯定不能这么个宣传法啊,给周围的先生道士,给村里办丧事那些法师点红包,回扣……让他们接的丧事,尸体就往这儿拉不就行了,正常人家谁会专门记火葬场的好坏啊,不都是大师先生说了算……”
“诶,也是。有点道理。”
沈康正和桓宽在那儿随口说着话,
楚晋在这边听着,笑着,也没搭话。
不过这时候,沈康正再转过头来,
“诶,楚哥。说起来,今个白天,老板娘有打电话回来吗?”
“没有。之前晚上有打电话回来过?”
应了句,楚晋再顺口问了声。
“可不,就前一晚上,老板娘还打回来电话。说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就要回来了。电话里风还呼呼的,像是在高速上。”
沈康正回答道,
“咱老板娘也真是对这儿火葬场上心,真是连夜赶路。打电话来的时候,都凌晨好几点了。”
桓宽也接话说道。
“不过,感觉老板娘在不在都一样啊。在的时候咱们来了尸体就烧,不在的时候也一样正常运转。工作照做,工资照领。”
桓宽抓了抓头,再说了句。
“可不好说这种话。”
沈康正摇了摇头说道。
楚晋在旁边笑听着,没有插话。
沈康正和桓宽,一个去饮水机边上接水,一个回了自己位置坐下。
“诶,楚哥,桓宽,最近你们有看到网络上一些帖子吗?传得真是可玄乎了。”
“说这有什么诡异的事情,那儿又有什么恐怖的……”
沈康正接好了杯水,转过头来说道,
“火葬场的故事都有好几个。不过咱就是火葬场的,也没听说有什么奇怪的啊。”
“嘿,我前些天还看到呢,说什么在海边上或者海上看到血色的落日,就要小心……什么血色落日是它的眼睛……看着莫名其妙,又让人有点瘆得慌。整个帖子连张图都没有。”
桓宽搭话,然后转身说道,
“我看就是大数据知道咱是在火葬场上班,之前还对城西火葬场的事情太关注了,就天天给咱们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说起来图,我这儿倒是有张图。”
沈康正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就今早上下班了过后,我回去就玩了会儿手机。就在个小论坛,看到个帖子。玛德,看得人毛骨悚然。”
沈康正说着这个,脸上笑容褪去了些,抓了抓头发,
“……是个发帖人的自述,开始的时候。这发帖的人说,她是学校的老师,平时就住在学校提供的单人宿舍。她旁边的宿舍本来是空着的。
结果那天,她回去路过那宿舍的时候,突然发现隔壁宿舍的门虚掩着,屋里也没见开灯。
她开始以为是有新的老师被分到了隔壁宿舍居住,就敲门准备拜访下。
结果,门一敲,就开了。
但是屋里没人,准确说,是没有活人。
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也是个年轻女人,吊死在了那间无人的宿舍里。
穿着一身长衣服,披着头发,颈椎已经脱臼,被拉得脱骨。
她打开门的时候,那尸体就挂在那儿还在微微晃动。
而且,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这尸体是背对着她的,仔细看才发现,这具尸体其实正面着她,只是头发遮住了脸,头发下的眼睛还睁着,就盯着她。
差点没给她吓死。”
沈康正一边说着话,一边喝着杯子里刚倒的水,似乎再想起那个帖子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脸上有些难看。
“这个贴主发贴,就是为了宣泄下她受到的惊吓。开始的时候,她还回着网友的话。说她当时差点没被吓得心胀骤停,吓得腿都发软……吓得现在整个人都像是在抖,简直是一辈子的心里阴影。
但慢慢的,这贴主不回底下其他人的消息了,只是自己在那儿不停地说,不停地描述那具她看到尸体的恐怖……说得很细致。
然后,她逐渐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说着些乱七八糟的话……有时候还发一些语音,语音里就是写乱七八糟的,恐惧的尖叫声,绝望的吼声……
这时候,底下网友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都怀疑她是不是受到了惊吓,出了心里问题,都叫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但是那个贴主,还是没有回复任何人的话,像是沉在自己的世界里,说得话越来越混乱,看起来越来越恐怖。
说得话,从恐惧害怕,慢慢到了自我否定,自己肮骂自己,再到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说了大量混乱的,癫狂绝望的话……看得人毛骨悚然。”
沈康正说着话,喝着水,杯子里水喝完了,顿了下,再去饮水机接水,
接上水,又再猛灌了一口,才出声说道,
“这时候,看到帖子的人都在劝她,赶紧去看看或者怎么样……但就那会儿,原本还在疯狂说着那些话的发帖人,突然就不吭声了。”
“最后发的东西,是张照片。照片上又是个上吊的麻绳。”
沈康正脸色有些难看。
“后面再刷新,那帖子被删了。那照片我存了下来,看了好几次,每次都觉得浑身发毛。”
“我看看。”
旁边桓宽打了个激灵,再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凑近沈康正地手机看,
沈康正喝着水,还紧皱着眉头,将那照片调了出来。
已经起身的楚晋听着沈康正地描述,也转过去看了眼。
那张被沈康正保存到手机里的照片,就映入了楚晋的视线内。
照片上,是间卧室的景象。
一张床,被褥半铺在床上,
一张书桌,靠在窗边。
窗帘虚掩着,中间有道空隙。
似乎正是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
有些昏黄的阳光,透过缝隙斜映进卧室里,映在那床铺上。
那根上吊的,麻绳套。
就在床铺的正上方,影子,也映在床上。
床边的地面上,是些瓷砖。瓷砖在暗光的环境下,略微反衬着屋里一些东西的模糊轮廓。
整个屋子,
只有那昏黄的傍晚余晖。
像是呈现着一种格外的安静状态。
像不是因为照片而画面凝固,而是这本来就是凝固的画面。
安静中,有种莫名的诡异。
另外,
这照片的视角也不太对,
能够看到床面,能够看到床边的窗,看到床边的地板。
但看不到上吊绳的上端。
也就是说……这张照片是俯拍的。
如果不是人站在高处拍下的。
看这个角度与距离,更像是有人在那麻绳处伸手拍下的。
楚晋盯着那照片上,绳套有些小的麻绳,顿了下目光。
“卧槽……那根麻绳是不是动了?”
旁边,桓宽这时候喊了声,
他看着这图,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甚至桓宽觉得自己浑身好像有些发寒。
“我不看了,我不看了……”
虽然自己觉得,大概率是眼睛花了,
但桓宽还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摆手,朝着旁边退开。
“这张图还是别留着了,删了吧。”
再看了眼这张图,楚晋抬起头说道。
几乎是在看到这东西的一瞬间,楚晋就意识到这图的确有问题。
不同于直接面对诡异,诡怪怨气,而是另一种东西。
但楚晋还是感觉到了,再看了这张图片过后,
好像是有什么类似标记或者某种其他东西落在了他身上,还有桓宽身上。
不过,落在他身上的东西没有成功。
周身萦绕着浩然正气的楚晋,接近于诸邪不侵的状态,只要实力不超过他,自然不可能对他造成影响。
还没落下,就被楚晋周身浩然正气磨灭了。
但桓宽,以及沈康正明显就不一样了。
楚晋敏锐感觉到他们两周身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
“……那就删了吧。是挺晦气的。”
莫名表现出一些犹豫,迟疑了下过后,沈康正还是点头,然后将那张诡异的照片给删掉了。
而这时候,
重新抬起头的楚晋,却一下顿住了动作。
“楚哥,咋了,你可别吓我们啊,一会儿我两还得值夜呢。”
楚晋的目光落在了沈康正身后,操控室敞开着的门外。
刚删了照片的沈康正抬起头,注意到楚晋的动作,忍不住说道。
“没事儿,就是在想,要不你们还是回去吧。今晚的班我来值。”
楚晋从那门外的地方转回头,
对着沈康正两人说道。
“楚哥,你突然这么说,感觉更吓人。”
“不是。接下来这些天的白天有些事情,想和你们倒个班。后面就我值夜班,你们上白班吧。”
听着楚晋的话,沈康正和桓宽都松了口气,
“就这个啊,楚哥你早说啊。突然提这个,我们还以为咋了呢。”
“那行,楚哥,你一个人熬得住不?”
“没事儿,反正晚上也很少有事情。我在这儿操作间睡一会儿也行。”
“那楚哥,那我们就先回去,明早再来换班?”
“明中午来也行。你们倒班还需要调下作息。”
“没事儿,没事儿。”
对楚晋的这个倒班要求,沈康正和桓宽直接答应了下来。
虽然楚晋这说得实在是有些突然,但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
“那这夜宵留给楚哥你吃吧。”
两人起身,将带来的夜宵留给了楚晋,就准备离开了。
路过楚晋身侧时,
楚晋悄然给了两人肩膀上各拍了一下,磨掉了两人身上那类似标记的诡异东西。
“那谢了。”
“楚哥客气了不是。”
两人摆了摆手,一起离开,出了操作室的门。
楚晋再往着操作室外,先前看着的地方望去,脸上笑容收敛。
先前楚晋顿住动作,
自然不是因为那张诡异的照片,
而是,
此刻,就在那操作室的门外,正站着道熟悉的身影。
是位年轻女性,身上穿着职业套装,站在那等下,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旁边走过的,沈康正和桓宽两人,却对这道身影浑然不觉。
只是说笑着走过,而先前楚晋留在两人肩上的浩然正气,正自发抵抗着周围的怨气,戾气,诡怪之气。
这面无神情的年轻女性就是楚晋的老板,
这小石山火葬场的老板娘。
前一天晚上的深夜凌晨打电话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而现在,她回来了。
只是,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个诡。
“……楚晋,这些天火葬场的生意怎么样?”
老板娘直直盯着楚晋,隔着操控室的门,开口了。
声音冰冷,听不出什么感情。
说话间,周身怨气,戾气还在翻涌。
楚晋看着这位陌生而熟悉的老板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点啥。
“施洛雅,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楚晋干脆直接挑明了,现在的老板娘施洛雅看起来还没变成诡多久,还有记忆。
“我……我……”
施洛雅一下止住了动作,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不时变换,
周身诡怪之怨气,戾气来回翻腾,
只是怨气溢散出来,萦绕在周围的时候,又再很快被周遭的浩然正气给消磨了。
这也是施洛雅没有直接进到操控间的原因,
作为楚晋这个儒道修行者常待的地方,即便是一点一滴持续的影响,
这周围的浩然之气,也足以让诡怪下意识不愿意靠近。
施洛雅往前再挪了两步,紧跟着停住,
脸上神情时而痛苦惨白,时而有些暴虐,周身诡怪之气再肆虐了阵过后,才终于止住。
望着操控间门边站着的楚晋,
施洛雅微微张嘴,两眼愣愣着,有些可怜,
“我死了?”
“我好像是死了……”
她的记忆其实还在,只不过变成诡过后,已经逐渐在被影响着失去理智。
这会儿被楚晋说破,她自然就再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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