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流火从天外不断逼近,打在结界上,被结界抵挡,可它并没有消散,而是像一层漂亮的火羽覆盖在了结界的上方。
流火把整座结界点亮,像是红霞一般通透,美艳,耀眼。
可看似漂亮,却最是致命。
因为这火雨是在叠加的。
从天外不断落下的流火,正砸落在这一层结界上。
一阵又一阵,并不猛烈。
但能致命。
随着它的厚度越来越高,结界也在缓步下降。
萧白羽跟赵昭他们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这压力是从高空一点点地落下来的。
慢慢地,让他们弯下了腰。
低下了头。
他们四个人守了人间万年,但这是第一次,他们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有心无力。
神力在被一点点地消耗,连着本源之力也在慢慢地耗尽。
他们有一种绝望。
叫做守不住人间的绝望。
萧白羽红着眼睛,不愿意就此认输,他们坚持了这么久啊。
那么久……
而一旦放弃,那认输的就不止是他们四个人的命,而是整个人间。
生灵涂炭,人间地狱。
这流火落下,人间会被夷为平地,中州、东晋、南陵、西戎、北川,全都不能幸免。
这是能够荡平整个世间的力量,是从混沌尽头滋生的,最强大的毁灭力量。
——天谴。
多么可笑。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可却要面临最恶毒的天谴。
这一天的人间没有夜晚,天外的流火映亮了黑夜。
所有人只要抬头都能看到这个过分绚丽的天空。
死亡,是美丽的。
天道似乎是想要告诉他们,朝向死亡的尽头,过去吧。
让一切黑暗与悲伤消失。
一切归无。
归于寂灭。
然后消失吧。
晋国,修士们一个个站在高处,紧握着自己的兵器。
抱一学院的学子们,一个个握着自己练习了几年的佩剑,或是召唤着自己的灵根,亦或是激发玄力,强大兽形。
不管是兽灵根,还是器灵根,还是自然系灵根。
乃至植物系灵根。
但凡此刻,只要身上还有一点力量的,还能运转玄力的学子们,全都站在了城头上,站在了角楼上。
他们结起了一场巨大的结界网,护着整个晋城。
即便他们知道这一座网,很脆弱,只要须臾之间,就能被流火粉碎。
可这一刻,他们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尽着自己的努力。
护着他们爱的人。
辛八班的学子聂生生握着匕首,好几天都没动了,嘴唇干裂。
边上同窗的容阳云亦是。
流火还没落下,可它持续的这三天伤害,却难以估量。
大地干裂,河床暴露。
流火之下,水源在不断减少。
如今水,已是十分稀缺的资源,是多喝一口,就会少一口的程度。
便是他们,也每天喝得极少,可站在高处,流火暴晒之下,他们也有些坚持不住了。
聂生生感觉到了眼前有些眩晕,还是一声熟悉的骂声,让他清醒了片刻。
只是很快也有了些畏缩。
南宫玲玲怒喝,“学院让你们放假回家,让你们回去待着,你们给我上来这里干什么!”
“回去!”
聂生生跟容阳云他们抿了抿唇。
南宫玲玲气不可遏,“你们干什么?还要跟我犟吗?我跟你们说了,这不是你们学生能参与的事,回家!”
“那什么时候是?”容阳云站了出来,他望向了南宫玲玲,“事关人族生死关头,我们修习十多年,如果还不能站出来,我们对得起这些年的所学所修,对得起学院的宗旨吗?”
南宫玲玲一怔。
“南宫老师,我知道你为我们好,希望我们回去,可……”
容阳云望向了南宫玲玲,“这个时候我们还不站出来,那我们就不能算个人。”
“我们不配这些年您的教导。”
南宫玲玲眼圈微红,“你们……”
“对,南宫家男女老少都出来了,连刚成年的小公子都出来了,我们凭什么因为仗着学子身份,就躲在屋内。”
“要死,大家一起死!”
南宫玲玲听到前半句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听到后面半句,她怒吼:“谁要跟你们一起死!”
“给我滚下去,再站一天,这流火还没下来,你们就要先死了!”
一群人被老师们骂了回去,这一看,才发现过来城头的不止有南宫玲玲,也有郑文武跟韩文艺他们。
这些老师都是来劝孩子们回去的。
但并不是回家。
而是回学院。
学院有阵法,若流火真的下来,至少能护住这些苗子。
这个时候容阳云跟聂生生他们才发现,真的有很多孩子在往抱一学院的方向走。
而抱一学院的方向,一座庞大的结界也从地底展开了。
聂生生有些害怕,“他们是不是……打算舍弃晋城。”
容阳云也感觉到了,可没有人回答他们这个问题。
所有被挑中的二十五岁以下的青年少年孩子,全部被赶往了抱一学院的山脉深处。
聂生生跟容阳云他们也全部在内,城头无数学子被驱赶。
连不愿离开的世家弟子们,也全部被打晕送走,却是宋元君跟端木丞他们这些家主站了出来,顶替了阵法的位置。
聂生生感觉到了异样的恐惧。
茫然的他们被安置在了山脉深处的山洞里,在里面,他们还看到了被绑起来的宋世安。
他正在大声地叫骂,可嘴巴被堵住了,什么都叫不出来。
只能听到呜呜的声响。
南宫玲玲低声说:“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老师,你们呢?”聂生生问,“为什么前些日子大家还在说一起抵挡天谴,为什么现在就……”
聂生生的声音开始哽咽,他虽然笨,但也猜到了是因为什么。
因为知道挡不住了,所以让有希望的孩子跟少年们活下来。
南宫玲玲摸了摸他的头,“有老师们在,还不用你们这些学生冲锋陷阵,就在这里安心待着吧。”
聂生生被推了进去,而阵法是只能往内走,不能往外出。
只这一步,聂生生他们已经出不来了。
一个个被送进来的少年少女们,全是在二十五岁之下,有在襁褓的,也有才三四岁的,还有已经懂事的十一二岁。
跟不懂事的宋世安。
而年满二十五的,全部在外面。
聂生生红了眼睛,他跟着蜷缩在人群里,哭声在山洞里是无比压抑的。
可没有断过。
“我们……”聂生生声音哽咽,可到嘴边,又变成了,“他们……”
“是不是活不了了。”
山洞里有着足够他们十年内吃喝不愁的食物,也有提供他们修炼的灵石。
虽然混乱,但年长的师兄们还是扛起了一切,照顾着大家,他们不会有事,可外面的人……却不一定。
聂生生抽噎起来。
“他们,活不了是不是。”
哭声响起,山洞内没人出声。
也有几个人是被绑进来的,一个是宋世安,一个是……温如初。
宋世安被郝辛压着,郝辛看起来也很痛苦,抱着头。
宋世安红着眼睛,在门外传来一声,“差不多了,把山洞封闭吧。”宋世安猛然摔在了地上,他努力地蹭着地面,爬了出去。
“放我……”
嘴里的布条终于被蹭掉。
宋世安大声地哭道:“放我出去!老子要跟我爹娘一起!”
“凭什么让我躲在这里!”
“我是玄宗!”
“我一点都不弱!”
“放我出去!”
“别说话了。”曲飞宇痛苦地说,“别说了,二十五岁以下的,都要在这。”
宋世安回头就骂,“表哥也才二十四,他也没满二十五,为什么他就能去!”
“他还有几天才到呢!”
宋世安破口大骂,可眼泪却肆意横流,他大哭着,“他也没到年龄,他为什么就能去,我为什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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