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啥玩意?”
秀才刚整理好衣角,推开柴房大门,就见到被他们视为可能会伤害到佟掌柜的恶人,姬无命。
此刻正单膝跪在磨盘旁边,抱着幻化成莫小贝的机关傀儡,恸哭流涕。
“你难道就这么忍心,她还这么小,如果没了爹......”
“额已经改嫁咧,额娃也挺喜欢她的后爹,请你就不要打扰额哦们幸福美满的生活咧。”
佟掌柜一脸认真,同时就要去牵‘莫小贝’的手。
可就在这时,姬无命却仰天痛哭:“天——啊,你怎么这么对我!”
秀才:“???”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记错的话,从他告别姬无命到现在,充其量只过去了......半刻钟吧?
怎么就不导自演出了这么一场大戏?
但是很快,他忽然发现掌柜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眉宇间流露着些许挣扎之色。
眼神也逐渐变得茫然。
与之相比,姬无命的状态就更加恶劣了,站起身,双手抱住额头,周身肉眼可见的黑气散发出来,如疯似魔。
“不,不对,你一定是在骗我,我才入狱三年,按说孩子应该见过我才对,对我有感情才对,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接受后爹了?”
佟掌柜扶着有些发晕的额头,也没太听清姬无命的话,随口应答道:“额上哪知道,说不定孩子不是你的吧。”
“孩子......不是我的?!”
姬无命瞪大眼睛,踉跄后退了两步,如遭雷击,而后打量起了一旁的‘莫小贝’。
这才发现这女娃的确和自己不怎么像,太黑了点。
秀才见姬无命已经开始怀疑了,且有走火入魔的趋势,忙快步上前:“像,怎么不像呢,这眼睛,这鼻子,还有这、那,简直就是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他没有选择顺着佟掌柜的话说下去。
诚然,换做正常的情况下,面对正常的人,事情说开了,也就过去了。
可问题是姬无命不正常,脑子也糊涂,否则就不会将莫小贝认成女儿。
而这种情况下,被他认定成娘子的人,若是说孩子不是他的......对方估计不会去想真相究竟如何,而只会以为是娘子背叛了他。
可就在秀才这边还在帮忙找补的时候。
佟掌柜却脑子犯糊涂了,摇了摇头,好像喝醉了酒一样,神志不清,指着‘莫小贝’,又看了眼姬无命,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像撒像,这鼻子,这眼睛......别说,这黑胖的小脸,还真跟小宝挺像的。”
“小宝?!”
姬无命瞪大眼睛,质问道:“小宝又是谁?”
“桃花剑,你没听说过呀?也是额相公,三年前,我嫁......”
“别说了!”
“别说了!”
姬无命捶胸顿足,虽然还未记起桃花剑是谁,可却锁定了佟湘玉话中一个非常关键的字眼。
三年前!
那不就是他入狱的那一年?
他带上了木枷,被押送到了铁血大牢,受尽折磨。
自己的娘子,却凤冠霞帔,和别人入了洞房。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
只能说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问题是,佟湘玉刚才还说了,莫小贝看着和小宝很像!
小宝是谁?
他原本没什么印象,可现在稍一回想,衡山派好像就有个外号是桃花剑的掌门,就叫莫小宝!
若是说到目前为止,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那么接下来,佟湘玉的一句话,可真是彻底坐实了这对‘奸夫淫妇’。
“莫小贝!你咋还在这待着捏?快回去做作业去!”
却是佟掌柜见到‘莫小贝’在这偷懒,出声呵斥了一句。
莫小贝......莫......小贝!
这孩子姓莫!
彻底没了悬念,姬无命就好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而后仰天哭诉:
“天啊!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秀才:“......”
累了,毁灭吧!
这一切变化来得太快,以至于秀才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要说莫小贝和莫小宝像......秀才虽然没见过莫小宝长什么样子,可人家本来就是兄妹,像又怎么了?
至于掌柜的嫁给了莫小宝......的确有这回事啊,三年前,送亲的轿子就停在尚儒客栈门口。
孩子不是姬无命的,这就更毋庸置疑了。
本来不是嘛!
秀才长出了一口气,他终于知道了问题出在了哪里。
从一开始,他就试图用虚假来取代现实,可现实之所以是现实,就是因为逻辑通畅。
因此,只要他虚构出来的身份,一旦接触到了现实当中的事件,那一层虚假的外壳,就会像糊灯笼的纸一样,一戳就破。
这就是......特么什么理论啊!
现在还是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姬无命明显已经疯了。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刺激他,后果他想都不敢去想!
......
......
与此同时,客栈二楼。
一对猩红的眸子,正透过窗户的缝隙,打量着后院的情况。
“师姐,我就知道,你的天赋总有一天会害了你!”
“可我没想到这一天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这是个阴柔病态的青年,正死死盯着院落中发生的一幕,目光停留在佟湘玉的身上,是说不出的感觉。
“呼——”
“顺其自然好了,和我又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就这么放过她了?那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青年似乎还在纠结。
可就在这时,明明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却传出了对话声。
“看来他的目的就只是报复这里的掌柜。”
“要杀了他么?”
“先绑起来吧,一切交给苏兄弟定夺。”
这对话声似只隔了一道门板,青年听到这声音后,整个人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什么人?!”
他刚一转过身,却见一柄锋利长刀,已经横在了肩膀上。
瞬间,他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南宫先生,得罪了。”
“段天涯,归海一刀?”
青年顺着刀身看去,就见到了护龙山庄的两位密探。
由于上官海棠的信任,他和这两位密探,虽然没有深入交流,却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
“你们跟踪我?”
“只是想要探明真相。”段天涯笑着开口,归海一刀则冷着张脸,看向南宫的目光说不出的感觉。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又或是有人抡着一把标示着千斤重的大锤,猛地从他的头顶敲了下来,可等到锤子真正和头皮接触的那一刹那。
他才发现这锤子是用纸糊的。
“一刀,我盯着他,你去下面拦住那人,别让他伤了客栈的人。”
段天涯开口,归海一刀却也没有拒绝。
实在是他心中有口怨气想要抒发出去。
明明最开始他是听说这位南宫先生可能对海棠图谋不轨,所以才跟着段天涯来的。
可没想到,这家伙的谋划,竟然这么小,而且这么纯粹。
竟然就只是针对一个小小客栈的小小掌柜!
这让他有一种努力探索了伟大航路,然后得到的大秘宝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宝物就是你这一路的成长。
简直糟心极了。
如今终于有机会抒发一下,他自然不会放过。
于是乎,正在楼下姬无命还在怀疑人生的时候,归海一刀毫不犹豫地从二楼跳了下去。
“有杀气!”
姬无命的眸子瞬间凌厉起来,身体微微后退半步,蓦然抬脚踏了下去。
相比之下,秀才只感觉到一股狂风扑面,被沙尘迷了眼,等再睁开的时候。
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仍旧保持着力劈华山的姿势,不过那一柄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锋锐难当的宝刀,却是砍在了空处。
刀背还被姬无命用脚踩在。
“走!”
被踩住了刀,归海一刀却没有太多紧张感,只是朝一旁的秀才和佟掌柜催促了一句。
“哦哦哦!”
秀才这才后知后觉,带上了一旁还有些茫然的佟掌柜,忙朝着柴房的方向跑了过去。
等到没了人打搅,归海一刀这才正了神色,一股凌厉的刀意,从他的身上逸散开来。
若是换一个人来,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都会感觉如坠冰窟。
那是完全没有情义,却又极其纯粹的一刀。
可姬无命却不同,此前,他已经进入濒临走火入魔,且他本来修炼的就不是什么正统内家武功。
而是他师父公孙乌龙,从西域带回来的一门绝学,名为修罗阴煞功。
修罗是梵语中‘恶魔’的意思,喻其厉害。
阴煞顾名思义,是在说这一门武功的整体基调,以阴毒为主。
乃是实打实的邪门武功。
共分为九层,但一般人只能练到五重。
若是天赋出众,继续修炼下去,待到第七层,修炼者虽功力大增,可却已经有了走火入魔的倾向。
而一旦功力突破到了第八重,如若本身定力镇压不住,就必然要走火入魔。
曾经,姬无命只是堪堪达到了第七层,就阴差阳错被炸成了傻子。
进入铁血大牢之后,虽然被困住了四肢,却也静下了心。
再后来,老白成了神捕,前去铁血大牢看望他的时候,不忍见他被铁衣束缚,就找人来给他换成了束缚手脚的锁链。
至于阻塞真气运行,则用上了封经符。
可万万没想到,就是在取下铁衣的时候,姬无命体内的真气就自主运行了起来。
后来虽然被贴上了封经符。
可却为时已晚,那之后,又经过了半月的软磨硬泡。
终于,姬无命的修为在原本的基础上,更进了一步,成功突破到了第八重。
不过得益于他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因此,彼时的他,还没有走火入魔。
可现如今,经过佟掌柜他们这阴差阳错的刺激。
姬无命的功法问题就显现出来了。
走火入魔,却并非是自残的走火入魔,而是陷入疯魔。
“你就是莫小宝?”
姬无命看向已经将长刀抽回的归海一刀,嘴角微微扯出一个弧度:“那就让我看看......你都有什么本事好了。”
还未等话音落下,姬无命陡然消失在了原地。
归海一刀虽失去了目标,可却凭着直觉,朝后挥出一刀。
“咔——”
刀光无比凝实,倒是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但却扑了个空。
在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归海一刀意识到了不妙,可如今再想回攻也已经晚了,只得配合着步伐,顺着长刀发力的方向,闪避过去。
“笃——”
一道沉闷的声音在院落中响起。
如归海一刀一般,招式没有波及太广,可劲力却无比凝实。
只见在同福客栈后院的古井上,一道清晰连掌纹都能看见的掌印,留在了上面,可偏偏,年久失修的古井,除了这个凭空出现的掌印外,连道多余的裂痕都没有出现。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让人见了,只觉得不可思议。
“靠,这家伙,真的走火入魔了?”
小郭顺着门缝,看着用青砖垒成的井台上,竟然被隔空掌劲打出一个掌印......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那几个师哥也能办到。
众所周知,算上小郭在内,郭巨侠一共有九个徒弟。
而除了武功最差劲的郭女侠,剩下的八个弟子当中,武功最差劲的三个,进了六扇门,成了神捕。
小郭拿出来对比的,自然不可能是这三个。
而是其余五个。
可是即便是这五人当中,能够如同姬无命这般,在井台上留下掌印,却不造成多余裂痕的。
也只有大师兄能够办到。
但问题是,姬无命现在可还是在走火入魔的状态当中。
何为走火入魔?
普遍意义上的走火入魔,根据造成的影响不同,一般可以分为两种。
其中一种,是自残类型的。
具体表现为气血逆流,半身不遂,武功尽废,乃至当场暴毙。
另外一种,则是心神障碍类型的。
这一类的具体表现,一般都是狂性大发,难以自持。
具体表现为控制不住招式的威力,出手就是不计后果的全力以赴。
因此,这一类人,明明是走火入魔,可看上去却比平常时还要勇猛。
姬无命此时,毫无疑问就是后者,可对方这一掌,却有些颠覆了小郭以往对走火入魔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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