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503,房间里已经有四个人,有赵秉义是肯定,还有设计方和监理方的负责人,这很正常,出乎意料的是,卫成居然亲自来了!
论级别,卫成可是副处,跟问责小组的负责人平级,叫一个副局长来就算顶了天,此刻居然亲自到来,刘羽不太明白卫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呵呵,刘队长终于来了,都等你呢。”卫成侧头淡笑一声,却不无责怪的意思,就你大牌,我们都等你一人?
“路上堵车,来晚了。”刘羽微微颔首,冲另外三人含笑着坐了下来。
四人中有俩起身了,一个精瘦无比,一个大腹便便,均是五十左右,穿着体面。
还有一个没起身的,四十五六的样子,头发半秃,前脑门贼亮贼亮,噙着淡笑注视着刘羽。
“您好,刘队长,我是负责本次路段的结构图设计师伍青山。”精瘦中年站起来,笑呵呵道。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也站起来,和气道:“您好您好,刘队长,我是监理公司,负责本次路段的总监林海波。”
刘羽一一握了握手,大概明白这俩人的心态。
在场五人,除了问责小组负责人,其余四个负责方,两方是官家的,他们两方则是民间的,多少有危机感吧,毕竟跟官家打官司,吃亏的总是民间,所以哪怕不知道刘羽是什么来头,也尽量客气,希望在接下来的问责当中,不要被刁难太狠——民企挺可怜的不是?
“我是刘羽,交警中队长。”刘羽简单点了点头,冲赵秉义微微笑了笑:“你好赵组长。”
赵秉义微微颔首,目光却冷淡无比。刘羽这时才注意到,这个赵秉义并非是噙着淡笑,而是他的唇角天生向上一个弧度,乍看之下似乎是在笑。
随意坐下来,刘羽不动声色的随意夹了几口菜,现场的气氛诡异的沉闷。
“今天召集大家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核对一下大家提交上来的资料,大家签个字便行,如果有需要说明的,可以做个补充说明,保证每一方都能提供最完整的资料,方便我们分摊责任。”赵秉义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刘羽,略略有些不满的意思。
刘羽听完淡淡摇头,亏你还是什么组长,这话说得未免太露骨了吧?不过瞧了眼监理公司和设计院的负责人,他便明白赵秉义的意图,大概是怕官话说得太含糊,这两位听不懂。
大家点点头后,赵秉义真的笑了:“大家也不要太担心,事故已经发生,我们在了解自己责任之后,改正自己在工作中的不足,弥补自己的过失,补偿受害者家属,给党给人民,给社会一个满意的交代就行。”
其余几位均是默不作声的点头,唯独刘羽,淡淡一笑:“责任?先不要急着分责任,糊糊账,我交警是不会认的,我来,是通知你们,责任什么的,你们自己该分多少分多少,跟我们交警无关!”
此话一出,气氛便骤然冷却不少。
不说卫成不可能让刘羽如愿,便是两个民营企业也断然不容许交警安然抽身——你潇洒走了,我不是要多一分责任?
“刘队长,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别伤了和气。”伍青山和和气气的打圆场,力图挽留住刘羽。
卫成哂笑不语,既然把你拉进来,是你说没责任就没责任的?愣头青就是愣头青!
赵秉义算是被当众涮了面子,很有些不愉,声音冷了好几度:“刘队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都是为了工作,不要为难我!”
刘羽随意夹了几口菜,才慢悠悠道:“谁为难谁,你心中有数,别给我撤没的。”
赵秉义脸色渐渐铁青:“你的话,我会上报组织。”言外之意便是浓浓的威胁了。
“随便你上报。”刘羽随意吃了几口便丢筷子走人,一脸的轻松淡然。
卫成微微一愣,这个刘羽,未免太愣了!
“刘队长,忘了告诉你一句,我有个记者朋友关注到高速公路的事,据他说,有一个中队的交警在高速公路收费站捣乱,严重影响了高速公路的交通秩序,他已经向报社发稿。”卫成不咸不淡道:“所以,刘队长还是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该怎么解决眼前的麻烦,我或许可以向我朋友打个招呼,拖延一下稿子。”卫成夹着一口菜,漫不经心道。
他是吃定刘羽了,一篇交警扰乱高速公路正常交通的稿子,足以将姓刘的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不怕姓刘的不就烦,甚至,卫成拟定好,这件事上尽量往交警队那边丢责任,谁叫这个愣头青犯楞,给自己抓了把柄?
赵秉义听了眉头抖了抖,好家伙,居然在高速公路捣乱?难道姓刘的不知道,高速公路绝对是涉及到省里的干部么?当然,他也听出卫成似乎拿捏住了对方的尾巴,此刻正拴着人家的脖子呢。
嘿,看你怎么嚣张,给人拿捏住了把柄,不得好好跪地认错?
然而,出乎他俩的意料,刘羽听完,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捣乱?我捣什么乱?你的什么记者朋友,爱报道就报道,跟我没关系,好了,你们慢慢吃,我走了。”
望着洒然离开的刘羽,一桌子人傻眼了。
更傻眼的是卫成,筷子夹的一口菜,僵直在了半空,他能感受到赵秉义投来的一丝狐疑目光,你小子真抓了人家把柄?怎么人家完全不惧呢?
面色渐渐铁青,卫成闷哼:“赵组长不用管他,有些干部不到黄河不死心,咱们商讨吧,至于某一方不在,那也没问题,说不清的责任有着落嘛。”意思是,尽可能往交警队一方搁责任吧。
对于让刘羽吃瘪,赵秉义还是挺满意的,不过轮到责任的分担,赵秉义颔首笑道:“呵呵,卫局长,我们问责小组必须秉着公平原则,责任如何分担,一定要依照严格的依据,随便乱搁责任,组织是不允许的。”
卫成略略皱眉,随即释然,眼里若有若无的闪烁着鄙夷之色——他之所以亲自过来,就是等在这里。
所谓的碰头会议,目的就在这里!
赵秉义微笑着继续道:“如果各方手里还有补充的材料需要提供,可以单独找我,务必把责任具体而详细的分担下来!”
这么一说,饶是两个体制外的商人也明白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在官场,“单独找我”四个字,往往具有深刻的内涵。
若是上级对男下级这么说,要么是谈心,譬如上进还是退步,要么是交代秘密事项。
若是上级对女下级这么说,要么是谈心,要么是……咳咳,要么是谈性……就看领导什么德行。
而赵秉义此刻就充当了权利的绝对掌控者,这回是来捞钱的,卫成官场老油条,自然明白这里面的规矩,既然是来丢肉的,当然得他本人来丢方便,不是怕下面的人办不好,而是少一个人知道,少一分麻烦。
事实上,不少问责小组的任务,站在某个角度来说,都是痛并快乐着。
之所以痛,是因为很可能你要问责的是你惹不起的领导,你可以说自己是出于无奈,是组织的要求,但若是领导偏偏记住你,只能活该你倒霉。
之所以快乐,是因为,你坐在这里不动,便有的是大把大把的钱砸你的脸,为啥?减轻责任!责任这个东西,一方面需要客观事实来定性,但主观也很重要,所以,问责小组负责人的主观价值便凸现出来,他一个主观可能让你少赔个几十上百万,你说这样的主观能没有价值么?
类似赵秉义此次问责,那便是纯粹的快乐,无痛的快乐!
上面暗示了,本次事故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所以负责的几方都暗着嗨皮,断然不可能因此跟问责小组结仇。
而快乐呢?上面要求减小震动,赵秉义的自主空间就异常的大,可以明目张胆放水……但给水放得多,给谁放得少,就要看你们谁让我快乐一些——越是不受监督的权利,便越是衍生腐败,这是放在哪个机关都颠簸不破的道理。
所以,这份钱捞得实在没有半点风险,可以说,纯粹是肥猪跑进屠户家,送上门的肉。
这也是为何赵秉义对刘羽不感冒的原因,刘羽说话冲是一回事,最关键的是,跑了你交警,我就少吃一块肉!
卫成回到局里,心底微微有些不安,不是割了几十万的肉送给了赵秉义这头几百年没吃过肉的饿狼,而是刘羽的态度。
你一个交警中队长,凭什么敢不忌惮一篇报道?
左思右想,卫成觉得还是有必要重新梳理一下刘羽的人脉。
一个交警中队长,运气不错的从一次报社的攻击中侥幸活下来,老上司周明很器重,似乎仅此而已,没有太特别的背景。
卫成不是笨蛋,否则坐不到这里的位置,踌躇一番决定花力气仔仔细细查一下。
“小唐,你不是认识一个干脏活儿的么?让他帮我打听打听刘羽这个人。”卫成冲自己的接待员吩咐道。
小唐立刻当着领导的面打了电话:“魏明,是我,路管局的小唐,有个人需要你查一下,完事儿请你吃饭。”
这人找的居然是魏明!魏明不是别人,正是段长江的帮闲!
所谓干脏活儿,便是利用人脉办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儿,当然,不是指社会上打打杀杀,而是一些不方便明着办的事儿。通常干脏活的人,社会地位不会太高,但人脉却一定高得吓人,圈子里的人都要给一分面子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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