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云鲤停下手。
“你什么意思。”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理解的:“什么叫,你们兄弟在地下相遇。”
玉安笑起来,嘴里不住地往外喷血,整个人看起来犹如恶鬼。
“你来了北疆这么久,可见卫璋来找你?”他的嗓子被血糊住,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他那么宝贝你,如果不是死了,又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阵前不管?”
云鲤坚称:“军事重地,怎么可以让人随意闯入。”
别听这个混蛋胡说八道,叶未央说过,北疆城是熊建权把手的区域,他和卫璋向来不对付,别说是卫璋本人了,就算是他养的苍蝇也飞不进来一只!
玉安的血都快咳干了,可他还是坚持说话:“别自欺欺人了,他为了你,真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他视线下移,看到云鲤藏在衣服里面的玉牌:“他连这个都给了你,真是用心至极。”
云鲤心间一动,并不问玉安这是什么,只是无所谓道:“这是他为人臣应该做的。”
“呵呵……”玉安闭上眼:“为人臣?”
他头一歪,哇的呕出一大团黑血,里面还混着几团血肉:“魏武北府步兵,那些旧部要是知道,他连最后的兵权都交给了你,只怕是要被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魏武北府步兵。
兵权。
云鲤的心脏一缩,她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闪而过,化作利刃刺中自己的心。
玉安还在说:“算算时间,他也该到了土城,找到我留下的线索了……咳咳……”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埋在宗祠里的火药应该足够让他葬身在那里了,也不知道那样完美的人,被挖出来的时候,身体会被炸成几块,还是说,只剩一摊碎肉……哈、哈哈!”
他大笑,可刚笑了三声就哑然无声了。
云鲤双目赤红,再无之前的平静。她两只手死死掐住玉安的脖子,还嫌力气不够,甚至用小臂横在他的脖子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他不会死的……”玉安的体温渐渐变凉,微微抽搐的十根手指也彻底不动了。可云鲤仿佛看不到身下之人已死,犹自狠命掐着他:“你胡说,他只是进不了北疆城,只是不想来而已!”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只是因为不肯原谅我,所以不肯来而已!”
没有人回答她的疑问了。
凉风吹过,云鲤稍微回复神智。玉安的舌头长长拖在了外面,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她抬起胳膊,看着被自己掐死的玉安,呆呆地用手抹去他脸上的易容膏,趁着月色看着那张死人脸。
还说是兄弟呢,长得一点也不像,如此普通的模样,没有她的玉章半分风姿绝卓。
那样惊艳绝伦的人,怎么可能被火药炸死呢?自己还没有打完仗回去,还没有把他哄高兴,他怎么可能死呢?
云鲤翻身躺在地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北疆的天空很开阔,月亮好像比京城看到的更大更圆。她很久没这样安静地赏过月了,上次这般悠闲,还是和卫璋一起过中秋。
两只蟹,一壶酒,酒还是他亲手酿的。
云鲤很爱喝梅子酒,已经把库存全部喝光了。卫璋一边笑她是小酒鬼,一边挑了新鲜又大的梅子,给她新作一批。
“再等等,梅子酒酿足了时间才够味。”他不许云鲤偷偷揭盖:“别露了香味。”
想到以前的事情,云鲤忍不住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她又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人陪她一起喝酒,一起玩闹,在晨起时给她一个亲吻,安睡时抱她入怀。
她低声啜泣起来。
“我好累啊。”她捂住脸:“玉章,我好累啊,我不想当皇帝,我也不想打仗,我想回家……”
旁边躺着一个吊着舌头的死人,女子的哭声幽幽荡荡。就在几只乌鸦试探着落下来,叼啄着玉安身上的血肉时,一阵马蹄声响起,有人走了过来,将乌鸦挥散。
“阿鲤?”惊喜的声音从头上响起,云鲤泪眼婆娑看过去,云珩的脸出现在自己视线上方。
……
云鲤想过,若是战争激烈起来,自己有可能会被胡国人俘获。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云珩带回胡军大营。。
“大皇兄?”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你、你没……”
这一夜是怎么回事,本以为死了的人一个个都粉墨登场,卫璋做事怎么拖泥带水的,最后的报应都落到了自己头上!
云鲤顾不上哭丧了,她回忆起之前云珩对自己做过的一切,心下一凉,弱弱地往后退。
见她衣衫散开,肩上还有被吻过的红痕和齿印,云珩一张脸冷了下来。
但他毕竟不是当初那个容易冲动的少年了,长久的寄人篱下让他学会了隐藏情绪。
他不多说废话,单手将地上的云鲤捞上马背。
云鲤心道不好!
“云珩!”她大叫起来:“如今两国开战,咱们之前的仇怨暂且不提,你速速将我送回北疆城,否则云军会大乱的!”
云珩一言不发,只是策马狂奔起来。看着两边的景色越发荒凉,明显是一路向北,云鲤慌了。
她怕触怒云珩,不敢多说话,只是找准机会跳马。可云珩似乎看出了她的打算,冷冰冰道:“疆外不比北疆城内,群狼一个冬天没有吃肉了,若是你掉下去,摔断了腿,我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喂狼。”
云鲤身子一僵,彻底不动了。
很快,他们进入了胡军大营的领地。
胡国大军驻扎在一片苍凉无垠的大漠里,夜风吹起的时候总能卷起一大片风沙,发出阵阵野兽嘶吼般的呼呼声响。此处除了连绵不绝的大帐外,只有几株不知名的沙草扎根在地里,被狂风吹得折了身子,但风一过,又能坚强地挺过来。
云珩单手牵着缰绳,一路将马骑到自己的大帐前,这才扶着云鲤下来。
有亲卫上前,嘴里说着胡国的官话,想要为“右丞相”代劳。
云珩的胡国话虽然还带着口音,但也十分流利。他让亲卫离开,还让他们今夜站远些,没有自己的吩咐不得进帐。
云鲤假装听不懂,一颗心沉了下去。
云珩对自己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今夜将她带回帐中,还让人走远,只怕是势在必得。
果然,一进帐,云珩便迫不及待命人端水进来。他单手打湿了毛巾,微微拧干后走过来给云鲤擦脸。
“我自己来。”云鲤挥手一挡,无意中碰到了云珩空荡荡的袖管。
他、他只剩下一只手了!
云鲤没想到会这样,她惊诧地抬起头,这才注意到,云珩的右臂整个从肩膀处截肢,如今只剩了一只左手!
这个眼神彻底激怒了云珩,他一脚踢翻床边的水盆,仅剩的一只手用力撕扯着云鲤的衣服,精壮的身子扑了上来。
“怎么,嫌弃了?在宫里被太监睡你不嫌弃,如今见到我,倒摆出这幅脸色。”他被气昏了头:“若不是那个太监,我又怎么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云鲤拼命挣扎,她警告云珩:“你也看到刚刚那人的死状了,我告诉你,我已经在身上涂满了剧毒,你若是想行苟且之事,不妨掂量掂量自己的性命!”
云珩动作顿住。
他记起那尸体,虽然是被掐死的,但两侧吐出的血全是浓黑色,一看就是身中剧毒。云鲤这丫头有几分本事他也是知道的,单论力气,肯定敌不过一个男人。
她说的,倒是有几分真切。
愤恨地从身下的女体身上爬起来,云珩不悦地喊来亲兵,命他烧水,准备沐浴。
害怕这丫头还耍花招,云珩本想亲手给她洗干净。但他还是忌惮毒药,怕受伤,于是黑着脸走出营帐,让亲卫找一个会说云国话的侍女进来伺候。
胡国将领出阵,是会带着妻妾一起的,所以营中有侍女伺候。很快,亲卫便找来了一个模样普通的侍女,将她领入大帐。
云珩交代了几句,掀开帐子走出去。
云鲤一脸警惕地看着进来的侍女,她做好了打算,准备杀了这个侍女再从营帐底下钻出去逃走。刚刚一路进来,她也记清了胡国军营的大致路线,若能一路躲避离开,说不定能活着回到北疆城。
她握着藏在袖笼里的烛台,将针刺一面对准那侍女,慢慢走过去……
刚动手,那侍女竟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反手抓住云鲤的手腕,一个使劲,将她压在浴桶边上。
“皇上莫慌。”熟悉的女声传来:“我会带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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