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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使臣能够说什么做什么,那可是有严格限定的。在出发之前,统帅部交给陈晓来厚厚的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已经装着全部需要的资料了,但更重要的却是叶韬给他交代的底线: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以叶韬的全权代表的身份,做出决定。当然要用到这样的底线,他得有非常充分的理由。
云州随时都在准备作战,双方的对峙和摩擦随时可能升级。其实,云州并不介意此刻就进入战争状态,担心的只是现在军队没有整训完备,可能会遭遇不必要的损失。但戴云的枕边风可能是对的,那就是云州准备好的时候,西路军也该准备好了。至少就现在看起来,西路军在战斗力上和云州诸军差一个档次。如果等下去,自然可能进一步拉大这样的差距,却也不是没可能被西路军赶上来。毕竟,云州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盯住了,而云州的军队复杂精密,想要再有跳跃式的进步,已经不可能。戴云不是没看到叶氏工坊的枪械作品,但哪怕是那样,她还是坚持认为,不应该等下去。
叶韬有点被说动了。不说云州的军事体制已经随着他那么多年的打造,全方位地形成了快速集结、快速行军、快速投入作战的超高效率的军事体制,最初的五十个营全部都具有快速反应部队的效率,而之后的陆续扩军,对这种能力的减损也不多。加上辎重部队,云州实际上随时可以投入作战,有着长年训练的部队总数在十五万上下。还不包括守备营这样的,实际战斗力并不弱的二线部队。另外,云州还有潜力随时动员十万人以上,有相当战斗力的部队,包括奔狼原上的,北方草原上的骑兵部队。如果能够善用云州诸军动员迅速的特点,辅之以强大的侦查能力,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叶韬所忧虑的,只是没有铁路,后勤供给压力太大而已。
陈晓来得到的来自叶韬和统帅部的指示,甚至并不完全相同。叶韬的说法是,不用逼北辽进入作战;而戴云让人私下里嘱咐他,对方不交人,那我们得打,对方交了人,那他们忍辱负重,所谋者大,更要打……反正,陈晓来很郁闷地想,我是去找刺激的,可你们也别把事情安排得那么刺激啊,现在基本上他还真的成了个去挑事的人。他的任务无非是两点:让北辽方面知道,那些对于抵抗不抱希望的人,只要逃入东平境内,就会得到保护,不仅承认他们随身携带的财产,对于他们能用其他方式证明的财产也承认。这可是极有威力的一招,那些担心地产被征收的家伙们,这下可以安心了。另外,他就是去沿途看看西路军的作战准备和士气……说起来他并不像是个使节,更像是个斥候。
但这的确也是陈晓来自己所要求的。他在读完了统帅部给他准备的那些文档,了解了西路军旗下的那些将领的资料,知道了应付各色人等的各种口径,他就将文档全部烧毁了。这些内容已经牢牢刻在他的心里了。作为一个弓手,他不能每次射箭之前再去瞄刻度,而当一个使臣,他也不能看着小抄和人去交涉。
云州方面的领先和富裕,不用通过军备就能体现。既然是去交涉,自然要走双方都能看到,都觉得自己有一定控制力的道路。进入北辽军盘踞多年,现在已经成为面对云州的第一道防线的大仑山堡垒,陈晓来的感觉就很明显。
北辽方面压根没有掌握框架式建筑的奥秘,就连大仑山最重要的主堡,采用的也是学得不到底的半截子的框架建筑技术。虽然是框架、石梁,但上面仍然只能用斗拱来构造一个顶,再以各种方式加强。要说抗击石弹等等的攻击,看那副复杂的样子应该是没多大问题。但是,主堡可是在大仑山顶上,谁吃饱了撑得用石弹来打?要说防空,北辽方面也是有了点意识的,但那些重新制造的神臂弓的炮架,虽然的确能够指向天空,却欠缺灵活性。从西路军那些操作这些高射强弩的士兵们沾沾自喜的脸上,陈晓来就知道,他们对飞艇的了解还停留在几年以前,或者是北辽的奸细平时探查来的那样子。新型的雪枭飞艇,速度比以前快乐不少,也更安静,载弹更多,能够在更高的高度来投弹。而这些一指向天空那准头和射程就都很难说的高射强弩,最多也就是隔靴搔痒罢了。而大仑山的主堡周围,那些附属的建筑物就更拙劣了。北辽似乎将他们能想到的所有的建筑方式都在大仑山尝试了一遍。牌坊式的山门,传统木构建筑的半山腰的指挥所,平房、土坯房和楼房兼而有之的兵营,夯土结构、木石结构、砖木结构、石构等等不一而足的各色堡垒。习惯了看云州一片片规划完善齐整的建筑群,到了这里还真觉得不放在心上。
陈晓来原本以为在大仑山短暂停留,就会转而东进,前往西路军的总部所在,没想到的是,他很快被告知,所谓的“谈判”就将在大仑山进行。少将军高森旗将在两天后接见他。
这个消息让陈晓来心头一沉,西路军的主将现在在北辽首都述职呢,实际上是作为人质,让西路军不敢异动。而高森旗,才是现在整个西路军的核心。高森旗在大仑山?如果不是视察现在的情况,那恐怕就是西路军随时准备出击了。
当真正面对高森旗的时候,陈晓来一点忧虑也看不见了。对他来说,操心这种战役层面上的事情也没什么用,那自然会有人去管。他要做的,还是提出己方的要求而已。
高森旗是叶韬的朋友,这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实却让陈晓来能够大大方方地见过高森旗。“见过高将军,我家主公让我带声好,没想到那么快就能和少将军面晤。”
“少来这套,上次刚铎落成典礼,已经是我最后一次以个人身份去云州了。从那一日起,叶韬是我的对手,远多过是朋友。将来再要踏足云州,恐怕,不是征服者,那就是战俘了。”高森旗笑着说,显然对陈晓来并非捏造的问好并不太在意。“你且将来意说个明白,有的谈就谈,没得谈,你早点回去准备吧。看你这样子,也不是什么文官吧。”
“将军好见识,我本来是侍卫营的箭手,当我家主公的副官,不到一个月。”陈晓来坦然道:“事情是这样的。前一阵飞虎营潜入云州,追袭威宁丁家的事情,想必少将军应该早就知道了。威宁丁家既然向云州寻求庇护,我云州自然是收纳下来。威宁丁家其余的成员,据说可能落在了北辽方面的手里。我家大人想问,如却有此事,能不能把人交给我们?”
“哦?交给你们?凭什么?我北辽杀不得几个叛臣吗?”一个削瘦的将官越众而出,忑怒道:“你们云州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他们可不是什么叛臣,莫要搞错了。他们只是商贾世家而已,他们缴纳赋税,就是为了求得安全,获得国家保障,国家收了他们的税,就是同意担负起这样的责任。从北辽妄图谋夺丁家的家产开始,丁家就再也不是什么臣子了。这丁家和北辽的契约,就算是土崩瓦解。你们一边要人家完粮纳税,一边要人家将历年经营所得交出来,有这样的国家么?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陈晓来不以为意地说。在云州,他们这些年轻人这些年来受的都是这种明显领先于时代的思想的灌输,这种契约论的论调,早就已经深深刻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就和他们每个人血管里的勇武一样。
“云州的歪理邪说啊……”高森旗唏嘘道。“你们想要人,我就得交人,这是什么道理?人,我的确是抓了的。要杀,我觉得也没什么必要,要放却是不可能的。要我把人交给你们,那我北辽的面子可就扫光了。那是万万不行的。这一条就作罢吧。你还有什么,且说来。”
“哦,少将军果然是抓了人的。既然少将军不肯把人给我们,那也随便吧。反正……呵呵。”陈晓来的轻笑隐含的意思显然是:我们自己打过来放人好了,不用你们了。这呵呵的轻笑声,一下子打在了大家心头。不管西路军如何厉兵秣马,如何励精图治,和云州诸军之间的差距,在场的中高级将领们都心知肚明。云州大军给他们的压力,固然让他们转化成了奋进的动力,可也同时让他们有着沉重的心理压力。
“威胁我么?”高森旗笑着说:“有本事,就让叶韬来吧。……迟早的事情,不是么?”
“你也不必问为什么飞虎营越境追猎了。现在,一切的一切,无非是理由而已。叶韬找了个好理由,好时机啊。”高森旗摇了摇头,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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