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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胃外篇(下)
五、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墓地里望着他的两名女子,没有恶意的路人注视,一般是不会唤醒他的警觉心的。
很少来墓地,或者说,除了有些必然的任务,这是他第一次为了拜祭某人而过来。
拜祭这种事情曾经在他看来也是没什么意义的,人死了,建个墓地,并不代表人就能依托墓地而活着,死了就是消失了,至于尸体,无论是放在墓地里,用火烧掉,或是扔进水池,或是吃掉,对于死去的人来说,都不再有任何影响。
为什么要过来呢?他说不清楚,一种寄托,一种内疚,或是死去的纳塔丽的确在他心中打下了某种烙印,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又不是什么完全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但是跑到墓地来,除了一心一意地做一次打扫,他也发现自己的确没什么可说的。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都已经再了解不过了,哪怕曾经有过隐瞒和欺骗,到最后的时候,也该是清清楚楚了吧……
从墓地里出来已经全身湿透,他在附近的酒店里开了个房间,洗澡、换衣服,喝了杯咖啡,回忆起纳塔丽,如今只有一件事是令他感到迷惑的,纳塔丽最后去世的时候,在他的怀里说了一些话,不过两年多一点的时间,她到底说了些什么,现在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除了十岁经历杀手训练以前的生活,这是他所有记忆之中唯一的盲点。
过了傍晚,天色逐渐地暗下来,他在酒店楼下的餐厅里听着音乐吃了一客份量很足的牛排,随后乘计程车去往与源赖朝创约好见面的地方。
说起来巴黎其实是整个法国治安最为混乱的地方,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总的来说北边尤为明显,外界盛传巴黎自由、浪漫,但实际上可想而知,自由、浪漫这些词汇都是与个性张扬、特立独行等分不开的,由于今天绵绵延延地下了一天的小雨,十八区一些比较偏僻的住宅区几乎看不到多少在外走动的人了,只有一排排的路灯在冷雨中执行着它们的工作,穿过一栋老旧大楼的通道,走进房间时,他看到了里面的三个人,以及同时指过来的,黑洞洞的枪口。
源赖朝创正在桌子边擦拭着手枪的零件,一侧穿着蓝白相间运动服,双手插进衣服口袋,看起来颇为阳光的男子是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的立明道旭,当然,他也并不期待与这家伙的见面,虽然彼此没有过节,但一旦见到他,也意味着会见到他的搭档诸神无念。
“嘿,可怜的中国孩子。”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在他进门的瞬间便举起了带有消音器的手枪,同时露齿一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他偏过了头,子弹从他的耳畔划过,身后的墙壁在第一时间爆开,石屑飞扬。
“嘿,可怜的人造人。”
看似淡然的对话,在无比短暂的时间里,又是两发子弹在墙壁上爆开,石屑迸飞四射,三发子弹彼此间的距离在墙壁上相隔了不止一米,而当话音落下,诸神无念的身体已经被呼啸逼近,那道身影的右手在空中舞成一个大圆,鼓动着风力,将诸神无念持枪的手臂卷了进去,顺势下压,空气中像是卷起了巨大的漩涡。
噗——
第四发子弹射出,穿过了腋下的空间,地面瓷砖碎裂飞溅,诸神无念的手臂被按下,就仿佛被那漩涡给卷了进去,身体微微向前一倾,想要摆脱时,手上的枪已经被顺势拍飞了出去。
手枪飞向立明道旭的方向,立明道旭脸上还带着笑容,探出手来想要接住,陡然看见正与诸神无念交手的白夜衣服微微动了动,一只枪口从侧面探出来,闪电般的将手缩回,带有消音器的枪声响起来,诸神无念的手枪被砰地打飞,从他的身侧飞了过去,在后方的墙壁上一碰,却又再次弹回来。
他伸手再要去接,那边像是陷入了漩涡之中的诸神无念猛然一退,转身,左手“哗”的一挥,像是撕开了整片空间一般的破风声剧烈响起来。侧面,正将手枪按上消音器的源赖朝创有意无意地将枪口指了过来,手枪接触到立明道旭的指尖。
“轰啦”一声响,无数的石粉簌簌落下,门边的墙壁上,一道接近三米长,大概一公分深的破坏痕迹被诸神无念那一下挥手带起的风力生生地拉了出来,从立明道旭指尖飞出的枪支再度碰撞上墙壁,啪啪几下落在了地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灰粉还在墙壁上簌簌落着。
四个人,如今手中都拿有一把枪,诸神无念与白夜互相指着,源赖朝创与立明道旭也都拿着枪,看似随意地望向对方,空气就那样凝固了起来。
如果有旁人在看着,这不过是短短交谈的几秒钟,由静转动再陡然间安静下来,他进了门,诸神无念连续开了四枪,随后枪被拍飞,立明道旭伸手要接,他将枪打飞,接着源赖朝创补上一枪,诸神无念已经挥出了破空的风刃,哗啦破开墙壁,窗外依旧下着雨,房间里黄色的灯光微微摇晃。
几秒钟后,立明道旭首先举起了双手,笑了起来:“我投降,我跟这个军国主义份子不是一路的,开枪干掉他吧,我什么都不说……要不要喝咖啡?我出去买。”
源赖朝创的眼帘一直垂着,用蓝色的手巾擦拭着手上的枪,又两秒钟,白夜放下了持枪的左手,朝房间的角落指了指:“那里有咖啡。”
诸神无念摊开手,看了看源赖朝创,再看看立明道旭,好半晌,方才撇了撇嘴:“你们都不爱国……”
“好啦好啦,我是不爱国,但我爱你啊,无念……白夜,咖啡要不要加奶精,哦对了,你最近的代号是用的白夜吧……”
……
……
两个小时后,源赖朝创与搭档从楼房里走出来,沿着可以避雨的屋檐去往不远的路口。
“动手提前到明天吧。”源赖朝创说道,“今天你遇到过目标了,结果怎么样?”
“保镖的警惕性还可以,但问题不大。明天的话……他下午跟美国过来的查理?威尔逊有一次碰面,这个查理是诸神无念的目标?”
“我查了一下,的确是。”
“好吧,那就明天下午,之前定好的二号计划。”
走过接口,他们从不同的方向消失在雨幕之中。
六、
晚上十一点,雨渐渐的变得更小了,几乎有了停下来的趋势,距离巴黎副市长官邸不远的一处小树林边,穿黑色风衣的男子紧了紧衣服,探头朝街道那边望过去,偶尔回头与三四米外正低头点烟的立明道旭说话。
“你觉不觉得你今天穿的运动服太显眼了一点,确定不换一件?”
“我今天没打算杀人,我是阳光少年,穿这样的运动服是我的嗜好。更何况,就算你穿得像个盖世太保……”雨丝纷纷洒洒,就算站在树下,要打火点烟还是有点影响,立明道旭低头点了几次,“唔……就算你穿得像个盖世太保,站在路灯下还是会被人看到……”
诸神无念仰起头看了看头上的路灯:“我站在有光的地方是为了目标来的时候能看得更清楚。”
立明道旭低头抽烟不理他,待到十几秒后,方才抬头吐出一个烟圈,点了点头:“有道理。”
如此的对话间,三辆轿车已经从远处驶了过来,在官邸门口停下,车上的保镖开始下车,随后是巴黎副市长鲍平。诸神无念回过了头:“他来了,是你来开枪还是我来开枪?”
“我说了今天不杀人。”
“是不用杀人啊,我们来的目的是为了警告他们嘛,很过瘾的。”诸神无念看了他几眼,有点遗憾,“你不开枪那就我来了。”
整条街上都没什么行人,一个穿黑大衣的男人站在这边的路灯下,已经引起了那边保镖的注意,好几个人都在往这边看,诸神无念摊了摊手,从衣服里拔出手枪,与此同时,那边陡然有人喊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陡然间撕裂了夜色的宁静,火光亮起来雨雾之中,随后,子弹在车身上同样划出了火花,隔了几十米远,两名保镖被当成爆头,血雾纷飞,诸神无念收起枪转身往树林走的时候,身后已经是混乱成一片,同时响起的,还有更为沸腾的枪声。
那边射来的子弹打在路灯杆上,打在树林里,枝--Www.Suimeng.Com--悠地走到第十七层,才一推开门,烟尘弥漫了出来,随后轰的一声,一道人影被推得狠狠撞上了墙壁,另一个人也被一脚踢了出去,稍一拉开距离,枪声便响起来,立明道旭头一缩,扛着冲锋枪回去了楼梯间,片刻后出声道:“白夜,你的胸是真的假的?”见没有回答,叹了口气往顶层走。
白夜是第一个追上来的,诸神无念紧跟其后,他一脚蹬上墙壁,随后蹬向另一边的栏杆,蹭蹭蹭蹭仿佛在空中飞腾一般连续借力四下,两记膝撞在半空中连环而至,白夜一把扣住他的身体,猛地冲向楼梯间一边的墙壁,轰然撞过去,重拳、肘击犹如机枪般的狂轰而过,诸神无念飞快地格挡,猛地一记头槌撞出,白夜身体一仰,肩膀撞了回来,诸神无念的一记重拳从他的耳际打空,收回来时揪住了他的肩膀,他也在同时扣住对方的手肘,铛的一声,两人转换了位置,将栏杆撞得微微变形,楼道里升起惊人的颤音。再要撞过去时,诸神无念朝上方避让开,伸手用力一挥,巨大的风刃哗的在楼梯间里舞出一个大圆。
轰隆隆的打斗声就在楼梯间中不断往上,不断有碎片、灰石剥落而下,当他们到达二十二层的顶楼时,立明道旭举着一只简单的滑翔翼站在房屋边缘,探头看下方的景象,在他的身边,放着另一架已经展开的滑翔翼。
“那我先走了。”
他在楼房边缘一借力,猛地跃了出去,滑翔翼像是夜色中的精灵,刹那间远离而去。
诸神无念与白夜同时冲向另一架滑翔翼,他们几乎是同样的速度,当距离越来越近,诸神无念陡然举起了手中的枪,连续扣动了扳机,停在那儿的机翼霎时间生出了四五个洞来,白夜放慢了速度,他却没有丝毫减速,靠近边缘,在护栏上一踩,头也不回地跃了出去。
从这个高度看下去,大地灯火通明,公路、楼房、河流、广场,楼房下的街道上,警车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他张开双臂,感受着呼啸的寒风,加速度,地心引力,随后,他握紧双拳,巨大的风力开始减缓他下降的速度。
搞定了……
被围困在那样的高楼上,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下来,而往下走的途径只有那样几条,这个中国人,虽然很出色,但总算也是被*掉了……
心情舒畅。
下一刻,两只脚沉重地踩在了他的背上,两只手揪住了他的肩膀
开什么玩笑……
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多想,这栋大厦的侧面是一栋五层的楼房,楼房顶层筑起了透明的暖室,而如今,那片冬天里的绿色已经越来越近,他陡然间一声大喊,风力呼啸,运转至极限,试图将背上的人抛出去,与此同时,背上的那人用力一蹬,飞跃而出。
天旋地转,控制不住的身体在墙壁上撞了一下,随后又与另一侧的墙壁发生狠狠的撞击,轰隆隆的,他掉下了地面。
那是楼房侧面堆放垃圾袋的巷子,头上在出血,身体像是要散架了,从垃圾袋里爬出来时,隐约看见白夜的那张脸从五楼上探出头来,他的化妆破了,一头卷发消失不见,仅有半边的脸是女人的。
“这样都死不了,真有你的。”
上方那不知是感叹还是佩服,警察从巷子两端跑过来了,他躺在那儿不动,现在无所谓负隅顽抗,反正也只会被送去医院,自己还有力气,一路上如果想要逃走,办法太多了。
更多的警察开始朝旁边的楼房围过去,五楼上的暖棚里,白夜走过那一地的花草,有些无聊地喃喃自语:“下次一定踩死你……”
其实这样的事情最好还是没有下次了,刚才真的是玩命,差一点点,抓不住诸神无念当垫背,自己绝对死定了。
这样想着,他开始奔跑,越跑越快,破开另一边暖棚的有机玻璃,猛地跃向另一栋楼房的楼顶,警车试图从下方追赶他,沿途不停鸣笛,更远处,又有警车绕了过来,试图在他的前方做出堵截,他没有理会,夜晚的冷风中,只是在一栋栋的楼顶上不断奔跑,越来越快……
……
……
“雅涵雅涵”人群中,若琳在喊她,随后两人跑到一起,用罐装的啤酒用力地干杯,方才在人群里狠狠地跳了一会儿舞,如今全身都在出汗,雅涵气喘吁吁,脸蛋像是发烧。
“我们到那边坐会,吃点东西,你的肾病应该没事了吧,稍微运动一下没关系吧?”
“没事,很有意思。”雅涵笑着,“已经很多年没有发了,我平时也有锻炼,跟一般人的体质没什么差的。”
“那就好了,我还担心你运动过度会病情复发呢,其实这种天气只要抵抗力不是太弱,跑跑跳跳有益健康的”人群中,若琳大声说,“待会看他们跳街舞,很有意思的”
狂欢仍旧继续,这个晚上不知道怎么了,一直都有警车经过,还有警察过来了好几趟,但是狂欢的人们并不在意这些,不一会儿,更加强烈的鼓点响了起来,音乐在夜色中到达了高氵朝,之前训练过的跳街舞的人们下场了,本就是极具观赏性与煽动力的舞蹈,在灯光交错间,便如同煽动一般的吸引着人们不断加入。
人们随着激烈的鼓点舞蹈着,高喊着,最激烈的时候,几乎连附近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楚了,陡然间,若琳抓住了雅涵的手,说了些什么,雅涵笑着摇手,大声道:“我听不到啊”
“你看那边你看那边啊”
雅涵朝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那几乎是人群的焦点,最为热烈的地方,基本都是训练过的舞者在尽情跳着,然而那个人的衣服却并没有与众人统一,显然是后来才加入进去的,然而他的舞蹈却比任何人都更激烈,更华丽,他能跟得上最激烈的鼓点,也能做出来最难的动作,就连那些之前训练过的舞者们,此时都仿佛成了他的陪衬,然而无论多么激烈的舞姿,他都保持着一股从容的感觉,驾轻就熟,人们注视着那里,任由他的舞蹈将整个广场的气氛带上最高氵朝。
雅涵看到了那双眼睛,就是昨天在墓碑前看到的那双,他依旧是那样的专注,以至于整个广场的光都要照射到他的身上,他却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住那双眼睛,就算全世界都在注视着他,他都仿佛是一个人在尽情起舞一般,只是追随着最激烈的音乐,却并非周围的人群。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种莫名感情束缚住她,令她感到眼眶湿润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
为了避免这种情绪,她也站了起来,拉拉李若琳的手:“我们也去跳吧。”
“好啊”
她们走入了舞池,音乐激荡,在塞纳河畔悠扬,有在寻找什么的警察经过了这里,也看着中央舞蹈的人们笑着鼓掌、呐喊,警车在城市的各个区域巡视着,检查着来来往往的人,然而没有什么能够阻止这场狂欢,灯光映照着跳舞的人们,映照着舞蹈的男子,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镌刻进五彩的画卷里,至于永恒……
倘若人生是一场舞会,那么在音乐停止之前……
我们只能不停跳舞。
九、
静谧的夜,她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看见了睡在身边的男人。
黑夜勾勒出了他沉睡的轮廓,也能让她这样真实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的肌肤,片刻后,他抓住了她的手。
黑暗中,家明睁开了眼睛,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轻声咕哝:“唔……怎么了……”他眯了眯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睡不着?”
“做了个梦……”雅涵靠近他,偎进他的怀里。
“噩梦?”
“梦见你了。”
“那是美梦嘛……”
“呵,是美梦……”雅涵轻声笑了笑,“可是在梦里,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唔……”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你的眼睛,觉得心里很痛,很想靠近你,可怎么也做不到……”
“为什么呢……”
“人太多了,把我们冲散了嘛。”
家明微微沉默了片刻,随后搂住了她:“已经没有那种事了。”几秒钟后,像是强调一般,又重复了一遍:“已经没有那种事了。”
“嗯。”
黑暗中安静下来。
……
“我说……雅涵……”
“嗯?”
“还有一会才天亮,我们再来一次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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