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厂长一番话，徐夏没听明白。
她听不明白不要紧，因为徐章已经被推到了前头。
徐章这下不说也要说了。
“童厂长对咱们家特别好。感念你母亲是因公牺牲的，因此给咱们家补了一个正式工的指标给你小妹。多亏了他，咱们家以后才能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徐夏看了看一边眼神闪烁的徐章，又看向不远处的童厂长，心里的古怪感觉不仅仅没有消失，还反而增加了。她往外走了两步，看着童厂长。
回想起上次童厂长来的经历，心里顿时有些明白过来。
这不是奔着她，这是奔着顾思明来的！
“谢谢厂长。但是这个指标，我想，我们家不应该要。”
“这怎么行！”
一听徐夏拒绝，童厂长顿时着急了。他分明到徐章家打探过情况的。难道徐夏跟她妹妹没有感情？
童厂长不相信，他分明已经跟徐章旁敲侧击过！
徐夏拒绝的太过干脆，童厂长如何能同意。他如今已经人情送出去了，徐夏如果不收，他这分明就是浪费了。
这些天他已经够烦的了，焦头烂额形容他也不为过。
眼看着徐夏要走，慌乱之下，顿时抓住徐夏，讪笑：
“徐夏啊，真的，没事。你跟顾同志也说一声，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情，不要放在心上！”
童厂长到底不会真当面提自己的意思。甚至，说完这话，他拔腿就走，不给徐夏再次拒绝的机会！
但是，这边童厂长是这
样，徐章却不是。
好家伙，刚才的三秒，他真的是心惊胆战，生怕童厂长一怒之下，真的把指标收回去。
主要是，他万万没想到，徐夏会当面直截了当的拒绝。
这个白眼狼，懂不懂成年人之间的规则！怎么会有这样的蠢货女儿！
“你是不是就是见不得你妹妹好？人家都说了是慰问咱们家的东西，你怎么还能要人家收回去？人家就是想见顾思明一面，你告诉他不行吗？”
接连三天的积怨，徐章这一次彻底忍不住，冲着徐夏吼道。
“你们在说什么？”
可是，就在徐夏刚准备开口的时候，突然大门前投射过来一片阴影。徐夏一愣，紧跟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前的妇女，身后跟着的，是拎着大包小包的赵春兰。
眼前那个人，是自己婆婆！
谁能想到，两世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徐夏的心里一个咯噔，这一次，是彻底爆红了脸。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紧缩。看着不远处幸灾乐祸的赵春兰，和最前面的婆婆，眼眶忍不住一涩，心里的委屈一阵一阵的往上涌。
她父亲利用她丈夫的职位之便收礼。这样屈辱的事情，就这样，呈现在这一世，第一次见面的婆婆面前。
徐夏突然发现，那一瞬间，她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胃部一阵一阵地抽疼。徐夏看着两边的人，脊背微微拱起。那一瞬间的无助，铺天盖地一般仿佛要将她淹没窒息
！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她精心准备了青梅酒，期待自己跟婆婆的第一次见面，搞砸了。
跟无数次有父亲在的时候一样，全都搞砸了。
她想继续上学的梦想，她想要摆脱的一切，几乎是一切，轻而易举地，就那么轻易地，冲破她好不容易，废了好大的努力搭建好的世界。
那她到底一直以来的抗争有什么意义？
没空的！
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这一刻在徐夏耳边回荡。
巨大的无力感吞噬着她，她只觉得膝盖都是软的。
“哎哟，大姐？好久不见，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拍一封电报给我，我也好去接你啊！”
就在这个时候，王婶突然站出来，隔开门前的两人，把赵春兰跟顾家老太太请到门外，跟徐夏使了一记眼色，示意她赶紧解决。
徐夏看懂了，可是又怎么样呢？
她看着自己面前的父亲，看着他还在指责。讷讷半晌，终于忍不住说一句：
“我不懂事？我看不懂事的是你吧！”
可是怎么办，她好像没了气力。脸上想要佯怒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徐夏突然发觉自己做不到。
有一种巨大的障碍阻隔着她。她被困在里面。
跟曾经被父亲丢掉的勤学打工的毛线团，跟她在庙会上被打翻在地的姜茶，跟她最后夺回来的那一份盒饭一起，还有刚才婆婆那一瞬间皱起的眉头。
她被困在原地。她被困住了！
“我生你养你，我占你一点便宜到底
怎么了？”
“徐夏，你永远别想离开我，这辈子都别想！”
……
无力感还在吞噬她，大脑都快要爆炸。她抱着头坐在地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疼痛。可她抬不起头，抬不起脚。
“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可以滚了！”
突然，一道声音宛若一束光，跟从前无数次一样，突然照亮她，面前的真空罩一击即碎。
徐夏感觉自己被人环住腰，紧跟着身上一轻，她被人从地上抱起来。
睁开眼，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青草味道，徐夏这一次，埋着头，缩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再也没有抬头。
徐夏虽然从来不过问顾思明工作上的事情，但是前世，想要通过她接近顾思明的人却一个不少。她见多了，更加知道，很多人示好的手段是防不胜防。
送礼，谁都知道求人办事就得送礼，但是怎么能把礼物收下，却也是一门学问。
突然之间，徐夏看着徐章，突然想到自己前世，好像从来没有为这件事情烦恼过。甚至，前世她跟父亲的关系分明更亲近一些。
直到这一刻，徐夏突然恍然。
是不是，上辈子，徐章暗地里是收过东西的，但是事情都被顾思明拦下来了。所以她才不知情！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以小见大。徐夏不相信上一世，徐章没有收过礼。
那么事情就只有一种可能！
“思明……”
头埋在肩上，徐夏的声音仿佛被蒙了一层。水杏眼里那一直不肯落的
泪，这一次，再也没有办法停留，落在了顾思明肩上，几乎要烫坏他。
“乖，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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