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边有青黑的胡茬，眼睛下面浓重的黑眼圈，显然是几天没有睡觉。
平日里很和气的人，今天看着有点阴郁。这会儿在昏黄的白炽灯下面，有点难堪。
“你说什么？”童秀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脸上还挂着哄他吃饭的笑意，“我都没让你写检讨。”
童秀琴跟罗文成当年结婚的时候，罗文成写过保证书，答应以后两人只要吵架，无论怎么，罗文成都需要写检讨书。
可是，这一次，童秀芹没让他写，他却突然提出要离婚。
童秀琴觉得自己听错了。
罗文陈沉默了半晌，沉声继续重复，“我回去想了很久，终于想清楚了。小芹，我不爱你了。我喜欢上别人了。”
“谁？”终于，这一次，童秀芹脸上的笑容慢慢沉下来，她看着她对面的丈夫问，“那个莉莉？”
“随你猜谁，反正我打算离婚。”
童秀芹要追根究底，但是显然罗文成似乎没有了这个耐心。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焦灼，徐夏在旁边听了一半，不打算停下去。
这事儿在她面前发生，她估算了两个人打起来的可能性不大。现在这个情况，她也不好插嘴，因此徐夏唯一能做的是默默的退出来，给好友以空间。
没人想要伤疤被人瞧见，朋友其实更是如此。
她站在旁边看，就该成了看客了。
正逢外面听到小孩儿放学的声音。徐夏看了两人一眼，担心等会儿老师把孩子送回来的时候碰
上，先一步出去，在门口等孩子。随后从后院，把孩子带进后院，家里还有点食材，肚子都听饿的，徐夏从冰柜里扒拉出来一点肉馅。看着那边的灯光下的人影，想了想，决定做南煎丸子。
这菜童秀芹最爱吃。但是实在是现在的家电实在没有什么智能化的趋势，没有搅碎的机器，徐夏懒得用菜刀，一个个的去剁碎。但是今天这个时候，做这道菜似乎就有了时间。
南煎丸子，这道菜传说是袁世凯的家厨发明的。特点是为了避讳老爷名讳里的“袁”字，所有的肉圆都要一应拍扁了煎炸。
三个鸡蛋打散，肉馅是之前跺好的。另外是马蹄了。
这东西难剁碎，连带着一起的水产还有棱角，都是陆红樱这次来南市给她带过来的。徐夏干脆把两个一起放锅里煮。
棱角好吃，就是刺嘴。徐夏喜欢煮熟了剁成两半。另外的马蹄则是用五分的硬币去刮掉外面的一层皮。
徐夏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刮好的，随他们啃着玩。自己另外慢慢的刮干净剩余的，随后剁碎。
南煎丸子，徐夏还喜欢根据季节加入时令的食材。不仅仅马蹄应季，徐夏另外加了一个秋梨。
就是他们院子里那个苹果梨的树木上的果子，直接现摘，然后去皮，跟着马蹄一起切成碎末。
随后混合，跟着肉馅一起，搓成球。
拍扁了，煎炸得两面金黄。然后就是葱姜炝锅，之后加酱油，
水，下锅红烧。最后大火收汁，勾薄芡，就可以装盘了。
这个菜其实有点像是淮扬菜里面的狮子头。
都说好肉不炸丸子，但是耐不住爱吃，徐夏又住了几颗青菜，用小碗扣了两碗米饭，跟南煎丸子的装在一起。
晚上没人爱吃多少东西，因此是分装的。
米饭上最后浇上剩余的芡汁，一下子在灯光下就很油亮晶莹，让人简直食欲大增。
徐夏看了一眼那边的灯光，最后深呼吸一口气，端着盘子，进屋。
“吃晚饭吧。”
徐夏进来，两个人都沉默不语，童秀琴缩在沙发上，捂着脸，肩膀在抽动，另一个站在餐桌前面，手里点了一根烟。
徐夏停顿了一下。
她明明记得，之前童秀琴说过，罗文成不抽烟。
“你来了。我走了。照顾好她。”
徐夏进屋，罗文成掐掉了手里的眼，阴郁的表情从之前就没有变过。
开门，关门。
一阵冷风进屋，转瞬又消失无踪。
“小芹，吃饭。”
徐夏把童秀琴的那份端到了沙发的茶几上。
童秀琴终于是放开捂着脸的手，看着徐夏，眼泪还在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他说不爱我了。夏夏，他说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童秀琴最后的话几乎哽咽的说不出口。她的脸色在白炽灯下，呈现出一种金白。
徐夏没说话，只是抱着她，任由她哭。
童秀琴哭了一整晚，晚上，徐夏起夜发现那边的灯还亮着。她叹了一口气，想着明天
怎么劝好友。
然而，等第二天徐夏起床，发现昨晚的饭菜已经被一扫而空，而与此同时，童秀琴的脑袋从厨房里探出来，表情欲哭无泪。
“夏夏，我把豆浆给……煮焦了。”
徐夏：？？？
看着那两个肿的跟核桃一样的眼睛，徐夏看着“案发现场”已经碳化的锅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先心疼谁。
“你去坐。我来吧。”
最终，徐夏扶额，简单煮了几个鸡蛋，另外就是昨天罗文成一口没喝的粥，这会儿成了她们的早餐。
早饭刚端上桌，童秀芹像是饿了很久一样，狼吞虎咽。随后问徐夏，“咱们今天店铺是不是该开门了。都歇业好几天了。我打算再去动批那边进货，咱们冬装还有得卖……”
“小芹。”
童秀琴又是吃饭又是说话的，仿佛整个人都没事了，一直叽叽喳喳的，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徐夏看着她的状态却是越看心愈发堵得慌，忍不住叫住她。
童秀芹停了一下，眼里瞬间仿佛蒙上了一层水壳，可是转眼又摆摆手，“夏夏，你别担心我。我想的很清楚。离婚就离婚。没有他，我又不是活不下去！挽留我昨晚也挽留过了，他执意要离，我也没办法。我尽力了，以后至少谈论的时候，遗憾的那个人绝不是我。他别回来求我就好。”
瘦瘦小小的姑娘，强咽下哭腔，慢慢的又直起自己的腰，勉力打开自己。在阳光照耀一线过来
的桌子前面，认真的开口，“我们今天开店吗？”
徐夏沉默了好久好久，然后，她听见自己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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