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云中,位于河套西北,秦时的云中郡治。秦末大乱,冒顿单于乘机南下,重新占据了河南地和高阙、阳山(今狼山)、北假等阴山战略要地,云中此时已为匈奴单于庭所辖。
由于匈奴游牧民族的特性,单于庭不是固定的地点,单于无城郭,不知何以国之。穹庐前地若庭,故云庭,所以匈奴单于所都之处即为“庭”。
景帝中元元年九月,匈奴军臣单于设庭于云中,举行蹛林大会。
匈奴每年举行三次大会,皆由单于召集诸王部长参加。正月举行春祭,为小会龙庭;五月举行祭祀祖先、天地、鬼神,为大会龙城;九月,为课校人畜计,于蹛林稽查各氏族部落一年中户口和牲畜增殖情况,核实军队数量,征收赋税,为蹛林大会。三次大会以秋季蹛林大会最为隆重,几乎所有的匈奴大部族都会全员出席。
所谓“蹛林”,就是围绕树林的意思。匈奴的神祠和后世的蒙古敖包,以及北亚各族对天地神祗的祭祀场大致相同。那是把自然树林或人为堆成的树枝,当成神灵的凭代。所以一定要在有林木的地方,如果没有还要临时插柳枝以代替林木。匈奴的“蹛林”活动其实来源于鲜卑的风俗,自古相传,“秋祭无林木者,尚竖柳枝,众骑驰绕三周乃止,此其遗法也。”主要内容均为赛马,是游牧民族的一种祭祀盛典。
蹛林大会活动的人数和牲畜都会多于龙城的“大会”,需要有更宽广的场地,与正月、五月那种祭祀活动是不太一样的。这种匈奴部众都要参加的大规模聚会,应当是在水草适宜、有林木、也适合安排部众生活、单于大帐又有较好安全保障的地区。由于单于庭具有移动性,每年的“蹛林”也会随之变动。
蹛林大会上,会有所谓的“课校”,就是稽查各氏族部落一年中户口和牲畜增殖情况,核实军队数量,征收赋税。这项活动安排在秋季,正是当年的收获季节,能够比较全面的反映当年人口、畜产品的增减情况,匈奴各个阶层都会关心这项事务。
从某种意义上说,蹛林大会体现着匈奴政权管理户籍、财产、检阅军队,向人民征收赋税的重要职能。
此次蹛林大会,上百万匈奴人齐聚云中,消息传来,雁门郡和代郡的边塞如临大敌,纷纷实施边禁,整军备战。代郡尚有白登山可做依托屏障,雁门郡则是首当其冲,太守郅都面临其上任以来的最大威胁,一边加强防务,一边上书皇帝,直言雁门若失,必以死报国。
御书房内,景帝放下手中匈奴使者送来的国书木札,面色铁青,不发一语。
太子刘彻拿起一看,登时怒容满面,低声嘶吼道:“这是讹诈,彻彻底底,赤果果的讹诈!”
景帝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话。良久过后,刘彻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压低声音,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是夜,御书房门紧闭,父子二人彻夜长谈,刘彻直到天色渐明才悄悄离开。
翌日早朝,彻夜未眠的景帝高坐未央正殿之上,面色阴沉,吩咐掌印太监孙全将匈奴国书交由朝臣们传阅,。
朝臣们根本不用皇帝发话,一看孙全手中木札的尺寸就知道是来自匈奴的国书。汉朝送给匈奴单于的书信,都写在一尺一寸的木札上,开头文词是“皇帝恭敬地问候匈奴大单于平安”,及写上所送的东西和要说的话。而匈奴单于则用一尺二寸的木札写信送给汉朝皇帝,并且把印章和封泥的尺寸都加长加宽加大,把开头语说得很傲慢:“天地所生、日月所安置的匈奴大单于恭敬地问候汉朝皇帝平安。”再写上所送东西和要说的话语。
传阅过国书的朝臣们个个脸色潮红,咬牙切齿,一副愤恨不已的模样。还未传阅到的大臣见状,纷纷窃窃私语,一时间正殿之上满是嗡嗡声,景帝愈发烦闷起来。
“孙全,别传了,你来念给众位爱卿听听!”景帝终于抑制不住,咬着牙沉声道。
孙全闻言,脑袋上冷汗直冒,却不敢抗旨,只好从朝臣手中接过国书。“天地所生、日月所安置的匈奴大单于恭敬地问候汉朝皇帝平安”这句肯定是不能念的,他不是白痴,只能咬着牙从中间开始念这篇粗鄙不堪的国书:“我听说你的国家今年丰收,希望能娶到你的女儿南宫公主,此时正带着百万匈奴铁骑在云中蹛林,也好顺便将嫁妆运回去,若是你国的搬运人手不足,我可以带着孩儿们亲自到长安城取来。”
孙全话音未落,就如同点燃了一个火药桶,整个未央正殿被瞬间引爆,咒骂之声不绝于耳,如同闹市一般。孙全眼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忙朗声道:“殿内不得喧哗!”
大殿随即渐渐安静下来,进而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南宫公主,是皇后王娡的二女儿,太子刘彻的二姐,年方十四。汉匈虽然多次和亲,但汉朝从未送去过一个真公主,全是用宫女或血脉淡薄的宗室女子顶替的,此次军臣单于想要迎娶景帝的亲生女儿,自然会被大汉群臣视为奇耻大辱。
太子太傅卫绾和刘彻有师徒情分,对南宫自然爱屋及乌,此时不由气得浑身发颤,起身离席,跪倒在大殿正中,高呼道:“臣请陛下派大军驰援边塞,我大汉断断不能为蛮夷肆意欺凌!”
景帝半眯着眼睛,没有接话,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大行令窦浚见状,眼神游弋不定,踌躇了片刻,起身道:“禀陛下,兵者乃国之大事,如今匈奴势大,不可轻启战端啊!”
年逾八旬的老宗正刘通闻言,勉强用拐杖撑起身子来,颤颤巍巍的走到殿前,仰天长叹:“军臣单于即位不足十年,已和亲两次,此番又要再次和亲,还妄图迎娶天子之女。想我大汉泱泱大国,竟不能保护一介女流,本已耻辱至极!如若连天子之女都要拱手献上,老臣百年后如何面对刘氏先人!陛下若是应允匈奴,老臣就跪死殿上!”
言罢,他将手中拐杖狠狠扔向一旁的窦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发出一声脆响,吓得殿上众人闻声一惊。刘通年老骨脆,这下定然伤得不轻。然而,刘通却拒绝了上前搀扶的内侍,强忍着剧痛,頽自不肯起身,显然匈奴的要求触动了老宗正的底线。
窦浚闪避不及,被拐杖击中额角,顿时肿起个青红的大包,宛如生了个犄角一般。窦浚身为窦太后幼弟,乃窦氏当代最为出色之人,何曾受过此等委屈,不由怒目圆瞪,指着刘通,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通殿前伤人,实在无礼之极,将陛下至于何处?!”大行少卿常昆急忙跳出来,大声呵斥,他是窦浚一手提拔上来的,自然要为顶头上司摇旗呐喊。
一时间,朝堂上分成两派,互相争吵起来,大殿上唾沫乱飞,吵杂不堪。很明显,窦太后一系的主和派朝臣眼见情况不对,唯恐景帝在主战派的鼓动下,立即决定出兵,这才借机跳出来搅合,妄图拖延朝议时间,好让太后知晓后再做决断。
眼见景帝端坐殿上,双唇紧抿,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典属国公孙昆邪长身而立,声如洪钟的喝道:“呜呼!无端受此大辱!我大汉如何不恨匈奴!臣愿重回军中,领着大汉男儿,长驱蹈匈奴。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一时间,吵杂的大殿沉寂下来,唯有公孙昆邪的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景帝冰冷的眼神在大殿上扫视了一周,微微叹了一口气,心中却多了几分坚定,幽幽道:“诸位爱卿不必再议,朕心中已有定计,老宗正暂且好生休养,退朝!”
话音未落,他径自朝后殿走去,留下殿内目瞪口呆的群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良久,回过神来的群臣才缓缓的退出了正殿,卫绾眼见窦浚急急忙忙的出了东门,知道必定是到长乐宫报信去了,不由仰天长叹,面色阴郁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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