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之中,枝叶相互碰撞,发出响亮的“沙沙”声,金色的日光刺破厚重的云层,洒落而下,可是身在其中的众人却是无半分被温暖阳光普照的舒适模样,反而是脸上皆裹了一层或是寒霜或是惶急或是震惊的神色,包括后来从林子中走出的五人,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千奇百怪,但皆是离不开一个惊字。
从林子重走出的五人,一男四女。男子同样是一身白衣飘飘,但区别于白亦溪似仙成神的模样,他给人的感觉更多是凝练如白雾般的杀气,摇摇一眼看去,他就如同是仗剑傲立天地间的战神,杀气如同是要与他合二为一,飘渺模糊如同仙泽蒙身间又是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冷意袭来,让人禁不住要倒退数步。
他前横一步,挡在四女身前,双手同样后负,黑色双眸如电光划闪,也如深潭般宁静,叫人猜不透。
站在男子身后的四女,有着三人皆是穿着利落的衣裙,腰间佩戴着兵器,气息凝练沉稳,一看便是武学的高手。而其余一女子则是穿着简朴的宫装,宫装之上有着泥泞和斑驳的血迹,脚步虚浮,是倒在另一名通同行女子的怀中被扶着行走的,面如金纸,似是随时便要撒手人间一般。
君兰熏站在竹楼二层之中,随时算不得太高的地方,但是五人缓步行出的一幕,她还是看得清楚的。更是能一眼看出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她夫君,也是西周的帝皇夏呈烈,紧随着他身后的四人,她也扫了一眼,认出了雾毒花,银霜和菱悦,但是最后一个……君兰熏再度认真地看了她两眼,不由一下子惊呼出声,顾不得夏呈烈还在下面,看着她从一个男子屋中走出会是什么感想,三步并作两步地飞身窜到那名娇弱女子身侧。
微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帮她拭去脸上的污秽,但是又是在害怕什么般,伸出的手始终顿在半空中,没有落在女子苍白的脸庞上。君兰熏细细打量了一圈女子,看着她衣服上的泥泞以及从她身体之中渗染出来的嫣红液体,眼眶之中不禁红了起来,声音沙哑地低喊了一声:“静姐姐,你醒醒啊,我是熏儿。”
被唤作静姐姐的女子似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闭合的眼帘颤了颤,缓缓睁了开来,散乱的意识乱转了一圈,好不容易凝聚了一些。看清眼前的人时君兰熏,她如同今纸一般的脸庞上终于有了一些血色,看上去虽比刚才好了一些,但是却叫人恐慌。如此重伤,一旦激动过了,便是会将护住心脉的心血引上。一旦这心血脱离,就算她现在还有被救活的可能,到那个时候就什么也不复存在了。
“静姐姐,你冷静一点,不要激动,我在的,我在这里。”君兰熏慌得一时不知手该放哪里,只好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如此不冷静,甚有几分疯癫的她,在场的众人皆是极少见到,但是此刻却是没有一个人会去嘲笑的她,只是静默着,尽量将安静的空间留给她们。一时场中气氛倒是从杀机林立渐渐变得沉重抑郁起来。
夏呈烈看到君兰熏安然无恙,心中微松一口气,但是很快的,眉宇间又是隆起一层新的褶皱,眼眸扫过君兰熏和白亦溪时,会是多几分阴鸷。
站在对面的白亦溪并未发现夏呈烈眼中不经意流露的情绪,他认真地看了看菱悦怀中的女子,心中一阵震动,他发现他其实是认识那个女子的。
因为天赋异斌,他小小年纪就拥有了卓绝武功。年少轻狂,总不喜呆在同一个地方,喜爱四处云游。那一年,他云游至大唐京都城,在当地一家极有名气的醉仙楼中,他便是见过她。
那时的她还是花样年华,身穿着一件桃红色衣裙,胜似绽放最为华盛的桃花,眉弯似月,杏眼含笑,红唇似血,好是一副绝色美人之貌。她站在醉仙楼用来供歌姬们表演的舞台上,水葱一般的手指拧着一条七色彩带,在飘舞着鲜花的舞台上,在明亮如白昼的灯光中,旋转,跳跃,美好灵动如同不小心步入人间的娇俏仙子。
他尤是记得,那一晚,醉仙楼之中只有声乐之音,围观的众人皆像是雕像,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看向舞台之上的动作与眼神,甚至有些人在吃饭,夹起的青菜还没放进口中,抬起的青菜便是一直晾在了半空之中。有的是在走路,单脚迈上了楼梯的第一节,后脚却是停在了原地,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声乐之音飘旋半空,人满为患的醉仙楼中却是没人声,诡异异常,直到那女子离开许久,众人方才从梦中惊醒。
当时那一舞惊动了整个京都城,也惊艳了所有有幸看到的众人,包括当时在醉仙楼中吃饭的白亦溪。那晚之后,有多少人倾慕着那女子,又有多少人默默前去打听着她的闺名和住所,想着前去求娶,都不是白亦溪关心的了。那女子的舞姿虽没,人也是正规的一等一的大美人,但是就是不知为何,在有幸能一睹那女子的舞姿后,他竟没有存在什么与大部分人一样的心思。那一支惊为天人的舞,他也只是当成一个极是好看的戏剧本子。
第二日一早,他便是结账离开了醉仙楼,没有过多地打听那女子的消息。
他真正知道那女子的名字,是在这件事过去的三年,他因一些事情又回到了大唐京都,落脚之处同样选择的是醉仙楼。不过当天晚上,那名女子并没有出现在那个舞台之上,他有一些失落。那名女子气质温雅,举手投足间流露着尊贵,定是不一般的人物,但是故地重游,这个时候有不免有些怀念。幽幽默叹间,他生出了想要去知道这个女子的身份来历的想法。
白亦溪从来就不是一个拖拉的人,他的想法在头脑之中酝酿还不到半个时辰,他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街道之上,四处打听着三年前惊动整个京都城的那个女子。
虽然时隔三年,但是京都中人对那一场舞还依然记忆尤新,在街道之上,随便找一个人,他都能问到所有他想要的信息,这中间并没有花费他太多的时间。
她叫君洛静,是大唐名将君子虚的侄女,本是养在深闺之中的贤淑女子,但年少轻狂,与他人作赌,输了,赌约便是在最为有名的醉仙楼中跳一支舞。她本着愿赌服输的原则,便是披上舞裙。事后,庆许是她家中人知道她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有失名门望族大家之范,过了不到一个月,便是将她送往西周皇城,那时,正值西周皇城之内正在进行选秀。
“静姐姐,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谁伤的你?”君兰熏有些着急的声音,将白亦溪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庆许是场面略微有些混乱,众人并未发现他刚才的径自发呆。
声音传开,雾毒花的急性子一向压不住心中的话,有着哪句便是要说哪句,当即便是跳了起来,”是清月干的,我们赶到的时候就是看到清月在打人,人都吐血了,竟然还不打算放过,什么时候你竟然比我雾毒花还要残忍了?“
“就是。”虽然有些不喜雾毒花,但是菱悦还是忍不住附和了一句。全程皆是她在照看着君洛静,她是最为清楚她受的伤伤势如何。经脉多处被震断,五脏六腑也有着一些破损,如果不是夏呈烈输了一些内力过去,强行吊着她一条命,她恐怕不会有机会撑到这里。不过其中,也应有着她的执念。
清月没有理会两人,微低垂着头,依然跪在原来的那个地方,像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山林间的清晨多是寒冷,微风轻轻吹拂间,皆是入骨的冰冷,清月身上多处裸,露的白皙肌肤已是被冻得青紫,但她依然神色如常,不动半分,仿佛这并不是她的身体一般。
提及清月为何会弄成这般,这其中也是有着一些道道的。一个月前,清月因意欲勾。引夏呈烈,对他是下了药效极烈的媚药,这不仅苦了夏呈烈,还惹怒了君兰熏,连着几日,君兰熏都不愿侍寝。后宫之中现在虽没有什么妃嫔之类,但是万秀院中却是住着不少未曾被临幸的美人,只要夏呈烈想,那方面的问题随时都能解决,但是他却不愿,倒是忍得颇为辛苦。
在到达这里之前,他遇到清月在殴打君洛静,似是要阻止君洛静前进的脚步。在他救下君洛静后,他看着清月,一时的戏谑之心倒是翻腾而起。不是想要勾。引吗?穿着这么多衣服,怎对得起一个勾。引二字?念头刚过,他手中舞起的长枪已经直刺向清月。清月武功虽然不低,但是相比于夏呈烈还是要差上不少的。长枪凌厉,招招直指要害,但是看似是致命的每一招每一式背后却是留了一点后路给清月的。清月也是聪明,每一次都能抓住这个后路,但是衣裙却是在这每一个后路中一点一点地被变成条状。
“昨晚我本是要来看望你的,但是中途看到你和那女子一路向着宫外去,神色间有着异常,便是有些不放心,跟着去了。我不过一介弱质女子,没有你们拥有的武功,跌跌撞撞终于被我寻到这里时,那女子却是拦在我身前,劝着我离开。但是我却不自量力,硬是要闯,才会变成如此模样的。”君洛静轻摇了摇头,虚弱的声音似是就要飘散于空气中。“一切并不怪她,只要看到你好好的,我就可以放心了。”
此时,君兰熏也明白,清月大叫的时候自己心中的不安为何而来了。“白亦溪,你早就知道的,对不对?为何要对我唯一的亲人如此?你觉得我还不够惨么?”徒然,她禁不住回头向白亦溪质问一句,声音悲切。
白亦溪皱眉,他当时的确不知是君洛静。
抬头看着君兰熏微红的眼睛,他心中微叹,就算此时他解释了,想来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的,还是等她冷静下来了,再解释吧。如此想法后,他便是任由君兰熏指责,一句话也不反驳。
“主人,你真的是主人。”一直静立在一旁注视着白亦溪良久的银霜听到从君兰熏口中传来的确认,心中激动,直接便是跪拜了下去。
雾毒花和菱悦对视了一眼,她们虽然也是注意到那个白发白衣的男子,也听见清月管他叫“主人”,但是因着白亦溪银发红衣的形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她们无法将眼前这个纯净如同冰雪,仙风道骨般的男人与那个红衣翻飞如红莲烈火,银发张狂似是繁星坠地的白亦溪连接在一起。呆愣了片刻后,在银霜的拉扯夏方才有些勉强地跟着跪了下来。
“哦?你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封情谷谷主白亦溪?如此气度,果然白闻不如一见啊。”夏呈烈薄唇微勾,浅浅的笑容便挂在唇角处,但那双素来叫人看不透的眼眸之中却是没有丝毫的笑容,冰冷得如同冰窖。
“不敢当,西周陛下您为何会出现在这荒郊之地?这个时辰,陛下应该是在早朝吧,如此挫朝不政,控难为百姓分忧啊。”白亦溪的笑容同样淡淡的,但是针锋相对的味道却是十足。
“这就不劳谷主费心了吧,不过朕自是登上皇位后,舞刀弄剑之事便是极少,身手不知是否退步了,今日见到谷主倒是挑起了朕的兴致,不知谷主可愿意与朕一决高下?”说着,夏呈烈已经取出了他的武器,一柄通体金色的长枪。长枪枪身华丽,一条金色的巨大龙纹缠绕其上,逼真活现。除此之外,枪身之上还有数百个内陷的凹槽里均镶嵌着一颗颗似是红宝石般的小晶体,在日光下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同时也有着一股寒意袭来。普通之人看着这些小晶体只会觉得这是用作装饰的宝石,但是实际它们却是用玄铁打造而成的锋利刀片,长枪一旦刺入人的身体,刀片便会自动弹出,如切割机一般跟随着长枪的转动而撕裂肌肉。
白亦溪淡淡看了一眼那柄炫丽到极点的长枪,倒是没有拒绝的意思。随手接过银霜递上的长剑。长剑遥遥一指,就欲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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