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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下围观的人群很快就分开一条道路,赵禹施施然走过去,浑不觉众人投射过来的视线是种压力。
擂台上宋青书虽然浅笑着,眸底却有一丝不悦,有些气恼李黄山的小题大做。年轻人虽然乐得万众瞩目,但旁人若不望过来,他也不会觉得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尤其他在武当派虽然万般宠爱集于一身,但父亲与众位师叔对他也从无溺爱,相反的因寄予厚望而要求颇高,绝没有养成得志张狂的小人心态。
李黄山这番察言观色,倒将宋青书架在一个尴尬的境地。宋青书眼看台下那少年年龄似乎比自己还要小,即便是击败他对声望增长也无甚助益,而且处置稍有不慎伤了他,反倒会落下一个欺凌弱小的话柄。然而眼下却由不得他,李黄山是一番好意,若自己开口拒绝的话,反倒会落了主人面子。
宋青书还在心底思忖的时候,赵禹已经慢悠悠上了擂台。
这擂台有丈余高,侧面有木架的台阶,但先前许多挑战者上台为了一鸣惊人,没有一个是安安分分从台阶走上去。现在赵禹一步一步跨上台阶,便给众人一个气弱胆怯的印象,每走一步便嘘声连连。
在一片嘘声中,赵禹淡定的走上擂台。他本就不是一个唾面自干忍辱负重的脾性,李黄山一再出言挤兑,他若不回敬一番,着实有些气不过。在擂台上站定,他没有理会正中的宋青书,而是先问向李黄山:“不知李大侠方才许的彩头,可还作数?要到哪里去领?”
此言一出,众皆哄笑。众目睽睽之下,但凡上台来,都盼望能在人前露个脸面,哪个会计较区区十两银子的茶钱!
那李黄山也忍俊不禁,摆摆手便有壮丁飞快往府中跑去,他笑道:“真金白银,童叟无欺!不过,小兄弟勿怪我倚老卖老提醒你一句,今日这对战交手要紧的不是银钱彩头。你要好好体会宋少侠施展的精妙招式,若能学得一星半点,保管你一生受用不尽。”
李黄山语重心长的告诫,众人听在耳中都颇为赞同,连连点头叫好。
宋青书瞧得李黄山一句话就将少年给搞乱的气氛扭正过来,禁不住暗叹道姜还是老的辣,自己与之相比还是欠了一些历练。他便也开口道:“李堡主言重了,大家放开心怀来切磋,是互有裨益的事。青书年纪尚小,还有许多经验要向你这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请教。”
眼看着李黄山老怀大慰还要开口,赵禹可没耐心听他们两个互相吹捧下去,便先说道:“既然如此,宋少侠请出招吧。嘿,不管输赢总有一些银钱落袋,这番力出的值。可惜李堡主不是年年做寿,否则我便在这李家堡定居了!”
台下有人高叫道:“好懵懂的小子,竟听不进李堡主的肺腑之言!你下来罢,我给你十两银子,勿再众目睽睽下丢丑了!”
种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在台下喧嚣起来,这些江湖好汉武功造诣或许稀疏,嘴上功夫却都别开生面。
宋青书眼见到再让这少年纠缠下去,今日擂台之比就要变得不伦不类,急忙朗声道:“亮出你的兵刃吧!”
赵禹摆手道:“我只用一双肉掌。”
闻言后,宋青书也不用剑,喝一声“小心了”,便猱身而上。
赵禹脚下不丁不八,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在众人拿捏不准以为他会有何高招应对时,只见他转身便向擂台边沿跑去。虚浮的脚步,仓皇的神情,比学堂打闹的孩童还要不如!
拉足架势的宋青书见到这一幕,愈发觉得索然无味,快步上前准备将这少年打落下去,早早结束这场闹剧。哪知少年看似无章法的逃跑,速度却极快,须得施展轻功才能撵上这少年。他窥准了少年一只脚已经踏空在擂台外,便发一股力将之推下去。哪知这少年一只脚仿佛落地生根,抠紧了擂台身躯蓦地一拧,竟然让过这一掌闪到宋青书身侧。
众人还在大声讥讽少年,却突然看到宋青书重心失衡向前倾去,原本这也没什么,最要命是那站在他身边的少年恰到好处的伸手一推!
噗通!
力战群雄的宋少侠落下擂台,滚落进尘埃里!
在众人惊诧莫名的眼神中,赵禹气定神闲走回擂台正中,不经意抬头望向李家大院,对李黄山说道:“贵仆的腿脚有些不利索啊!”
李黄山做梦都想不到会出现这样戏剧性一幕,表情尴尬欲死,甚至来不及去擂台下问候那还躺在地上的宋青书,听到赵禹的话,脸膛唰的一下火烧一般。
赵禹颇为善解人意的点点头,叹息道:“一百两黄金唉,哪个提在手里都是沉甸甸走不快啊!”
这时候,李家仆人快步走上擂台,双手捧着盘子,里面放了两个五两的银锞子。他根本没想到赵禹会击败宋青书,待挤进人群冲上台才发觉不妥。
视线落在那银子上,赵禹故作脸色一变,咬牙半晌才忿忿道:“嘿,原来是我自己想太多!我与宋少侠又没鏖战几百回合,这番是走了狗屎运道,宋少侠自己摔下去才胜出来,原就不该奢望一百两黄金的彩头!只是宋少侠,下次与人打斗腿脚利索些,莫再自己绊了腿让人空欢喜一场!”
说罢,他便气哼哼往台下走去。
那宋青书正灰头土脸跃上台来,听到赵禹的话,膝盖忍不住一颤险些又栽倒下去。
台下众人听到赵禹的话,感想各不相同,原本看热闹的心境悄然起了变化。他们当中从未有人想到宋青书会落败,自然也无人奢望那一百两黄金的巨额彩头,但当奢望成为现实,不论这过程如何,却看到李黄山承诺的百两黄金不被兑现,登时皆生出被愚弄的想法,气氛一时间变得诡异起来。
若时光能倒转,打死李黄山他也不会再将少年唤到台上。眼下却没有时间给他追悔,先是恶狠狠瞪了那家仆一眼,才急声唤道:“小兄弟请留步,这只是一个误会!”
赵禹回过头,一脸愤慨道:“自然是误会!我已不敢奢望百两黄金,李堡主还要我说甚么?”
宋青书脸色铁青,羞愤欲死,若要他承认自己是跌落下去,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只得开口涩声道:“少侠技高一筹,青书自愧不如!”
李黄山也指着家仆怒喝道:“混账杀才,还不快取黄金来!”那李家堡仆人忙不迭往下跑去。
赵禹这才笑逐颜开,似是想起一事,急忙唤道:“且等一等!”
“倒不用一百两黄金,我这番来为李堡主贺寿,本就囊中羞涩没带什么贺仪。天幸今天发了一笔横财,索性借花献佛,为李堡主奉上十五……”
赵禹存心要恶心这李黄山,故作沉吟片刻才将牙一咬,喝到:“二十两!李堡主请留下二十两黄金当作我的寿礼,只给我八十两就好!”
李黄山见少年这做派,越发羞愤欲死,高台上却只能挤出一个笑容点头道:“多谢小兄弟,有心啦!”
似是得到夸奖被鼓舞了一般,赵禹转着眼珠子又望向宋青书,一脸同情的叹息道:“宋少侠这次输得真冤,太轻敌!这问题,以后要注意啊。你且放心,你该得的十两银子稍后我会从我的彩头里扣出来给你。讲起来,我对武当派都心仰已久……”
他滔滔不绝讲着,宋青书脸色则铁青无比,偏生不好直接翻脸,只得耐着性子听赵禹在耳边聒噪,指节握得咯吱作响。一时大意摔了这一跤,不要说先前一番打斗切磋成了无用功,此后江湖上每每提起此事还会当作一个笑话!这件事怨得哪个?思索许久,宋青书再望向李黄山的眼神隐隐就带了几分怨愤。
这一次李家仆人总算端上黄金来,五两重一个金锞子,整整齐齐摆了两排二十个,被阳光照射好像捧了一轮金日!但凡见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赵禹嘴角都险些咧到耳根上,搓着手连连道:“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金子……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李黄山嘴角里虽然泛着苦味,还是要挤出笑容道:“老夫平生最重信诺,将出口去就一定要做到,小兄弟不要客气,尽管拿去!”
赵禹果如财迷心窍了一般,冲上前就将金锞子扫进怀中,却还记得留下四个,义正言辞道:“我也是最重信诺,讲出只要八十两,这二十两就一定要留给李堡主祝寿!”
说罢,他转身面向众人,说道:“眼下李家堡中各路英雄汇聚一堂,想来也不会有财迷心窍的魑魅魍魉潜来此地,我也不怕怀揣重金会惹来横祸!”
李黄山强笑道:“那是自然,在李家堡若小兄弟有个磕磕碰碰,老夫一定追究到底!”
众人听到李黄山的话,原本心中生起的几丝不良贪欲登时荡然无存。
赵禹揣了满怀的金元宝,在众人无比艳羡的眼神中往擂台下走,行至半途才一拍脑门,大声道:“瞧我这记性,真是欢喜糊涂啦!”
他摸出一个金锞子,对宋青书扬了扬手,问道:“兑得开么?”
宋青书抿着嘴摇摇头,口腔里腥涩无比,却是恨得牙关紧咬渗出了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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