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之下的赵镜深走了,勤政殿里再次恢复寂静。
司遥脖颈上那段布条早已被鲜血浸染透,鲜血顺着脖颈锁骨淌入衣襟,将白色的里衣染得鲜红。
他坐在地上靠着桌案,想叫来福,却又住了口。
太难看了。
正要撑起身子,却听见里间传来窸窣几声。
他的神经猛地绷紧,厉声问:“什么人?!”
无人应答。
司遥嘶哑地笑起来,宛如地狱修罗:“窃听皇家密辛……现在出来,朕只杀你一人,不出来,朕诛了你九族。”
那人最终还是现了身。
竟是宋郁。
司遥:“……”幸好这小子出来了,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诛这九族。
宋郁穿着靛青色的长袍,发丝还是乱的,是之前等司遥等得睡着了。
方才所见所闻惊得他发懵,待回过神来后又无比恐慌,生怕司遥会杀他灭口,于是惴惴不安地跪下,讷讷道:“父皇……”
司遥面无表情地命令:“过来。”
宋郁踌躇了一下,还是走到了司遥跟前。
“蹲下。”
还没等宋郁蹲稳,司遥便抓着匕首抵上了他纤细的脖子。
宋郁吓得一抖,下意识要躲。
“敢躲,朕连她一起杀。”
宋郁躲避的动作生生顿住,眼眶发热。
过了几秒,他缓缓合上了眼睛,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他甚至主动向前靠了几分。
但最终,那把刀没有落下,随着“叮当”一声,匕首被司遥丢到了地上。
司遥语气刻薄地嘲讽:“哭哭啼啼哪里有一点皇子的样子,给朕丢人。”
“……”
他的眼泪生生止住,睁开眼愣愣地看着司遥。
明明父皇刚才也……
不过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司遥警告他:“今天的事你敢说出去一个字,朕就杀了你。”
“儿臣不敢。”宋郁小声说。
司遥靠着桌案,脱力道:“滚吧。”
宋郁望着司遥疲惫的脸,忽然觉得,父皇其实也没有表面上那么不近人情,只是——
只是太累了……
他收回目光,默默出去了。
不到三分钟,又去而复返。
司遥睁开眼睛,蹙眉瞪着他。
宋遥被这目光怵得脚步一顿,但很快,他深呼吸了一下,又鼓起勇气小跑起来,跑到司遥身边。
司遥仍是瞪着他,却没因为他擅自闯进来就说要杀了他这种话,而是皱着眉看向他手上提着的小木箱:“拿的什么?”
宋郁便知道自己赌对了——父皇确实没有那么坏。
“回父皇,是药箱。”
他蹲下来,小心地伸出手,去解司遥脖子上的布条。
司遥下意识向后一仰,眼神更加凌厉。
宋郁垂下眼睛,小声而委屈地说:“儿臣只是想给父皇换药。”
司遥神情一僵,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脖子,结果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痛得他抽气。
宋郁担忧地抬起头,想要靠近,却像顾虑什么似的收回了手,又摆出那副委屈可怜的表情。
司遥恼火地“啧”了一声,警告:“弄痛了朕,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宋郁眼睛一亮,连忙打开药箱,轻轻解开布条,给司遥上药。
这人话说得狠,但中间有几次宋郁的动作不小心重了点,也没有被呵斥。
还是宋郁小心翼翼地问他:“父皇,疼吗?”
司遥冷淡道:“闭嘴。”
宋郁便闭嘴了。
他包好后也没离开,而是蹲在司遥跟前,慢慢地叫了一声:“父皇。”
司遥瞥了他一眼。
他说:“等我长大了,我不会再让那个人欺负父皇。”
“……”
宋郁又匆匆补了一句:“……你对母后好一点好不好?”
*
司遥心情复杂:“原来儿子对我好都是为了妈,我好伤心。”
028:“往好处想想,至少他看起来不太想杀你了。”
*
司遥沉默了一会,只对宋郁说了一个字:“滚。”
-
-
原身虽疯,但也像大多数人一样畏惧死亡,才在赵镜深的一次次逼迫下屈辱就范了。
司遥有系统这个外挂,把朝堂局势看得清楚,知道赵镜深不会轻易让他死,所以敢豁了性命反抗。
赵镜深也发现了,司遥对自己下手是真不留余地,一副宁死也不要被他羞辱的架势。
要不是他阻拦得及时,司遥都不知道死了几次了。
自讨没趣几次后,他暂时也就打消了这份心思。
司遥乐得清闲。
他觉得宋郁心里可能还是有点膈应的,为了让宋郁安心地学习,有意无意地,他缩短了自己白天呆在勤政殿的时间。
更多的时候,他会去养心殿待着。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在养心殿的时候司遥没人看着,不用凹原身文艺青年的人设,可以毫无顾忌地跟028下五子棋打贪吃蛇。
此时已是春末,空气中没有了料峭寒意,但司遥坐在湖边的水榭里,被水温影响着还是有点冷。
这种天气里,京城的达官贵人是绝不愿意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大都是里头穿一件样式好看的轻衫,外头再加一条轻薄柔软的貂裘。
婢女也为司遥送来了狐裘,被司遥拒绝了。
但028检测到他分明是觉得冷的,问他为什么不穿。
司遥笑眯眯地说他讨厌狐裘毛乎乎的质感。
但只穿这么点确实有点冷,司遥便唤了一壶酒,放在炉子上热着。
然后一边喝酒一边跟028对弈。
司遥这边过着神仙般的快活日子,水榭的青石踏板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
“陛下,不好了!大皇子落水了!”
司遥手中玉石棋子啪嗒落下,砸在地上碎成数瓣。
……
匆匆赶到勤政殿内,看清里头的情形后,司遥的脸色陡然一沉。
宋郁浑身湿答答的,狼狈地跪在殿内,额发尽湿,贴在瘦削的侧脸上。
头垂得很低,司遥看不清他的神色。
宋郁正对着的侧座上,坐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
“你这混帐竟敢坐在叔父的座上,当真以为叔父不在你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说话的正是那少年,他一双凤眸跟司遥有三分神似,但神态表情却比司遥刁钻了太多。
当然,只是对着宋郁时是这样。
看到站在门口的司遥时,他的表情一变,欣喜欢快地跑过来抱住了司遥的腰:“叔父!!澄儿好想你!!”
司遥从进来起目光就黏在宋郁身上,在被华贵少年抱住的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宋郁暗自捏紧了拳头。
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司遥轻轻推开抱住自己的人,脸上并没有太多笑意:“澄儿来了。”
他看着这少年的脸,在读过的背景资料里找到了一个对应的人——宋澄。
宋澄是当朝敏王世子,其父敏亲王是司遥的五哥。
原身与敏亲王原本其实算不上多亲密,但后来至亲尽亡、自己又被推上皇位。
孤高无依之际,他便将对旧人的情谊都寄托在了几个尚在的兄弟上。
这些兄弟里,有能力的都被赵镜深安排到了远京地区,像敏亲王这种安享富贵的纨绔才被留在天子脚下。
敏亲王人懒,但可不傻,当然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嘱托自家儿子别沾政事,多跟皇帝走近些,千万把皇帝哄好了。
因此,所有的世子里,敏王世子宋澄是进宫进得最勤的一个,也最讨原身欢心。
宋澄来得多了,便发现皇叔对大皇子的态度冷淡到可怕,甚至可以用厌恶来形容。
他一开始还忌惮,想着宋郁再怎么着也是亲儿子,再讨厌也比他这个侄儿重要。
但时间一久,他就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皇叔在看到宋郁受伤时不仅毫无怜惜,反而恶意满满地冷嘲热讽。
于是宋郁高高在上的皇子形象在宋澄心里轰然倒塌,宋澄开始试探性地故意欺负宋郁,在皇叔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的情况下,他变本加厉。
今天的事情就是这样。
司遥看着地上跪着的宋郁,看他湿透的衣衫,看他枯瘦的发,看他低垂的眉眼。
宋郁的风寒才好了多久……
司遥放缓呼吸,抑制了胸腔里隐隐要喷薄的怒气,对宋澄笑了一下:“过来也不让人传一声。”
“这才惊喜呀,叔父有没有想我?”宋澄笑得如向日葵般灿烂。
司遥没回话,别开眼睛看着地上的宋郁,语气毫无起伏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宋澄仿佛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宋郁,满不在乎地回:“跌池塘里去了。”
司遥轻声问:“好端端地,怎么会跌进池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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