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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兵权在握,朱慈烺终于不觉得偌大的紫禁城对自己是一座监狱。
他难得地以欣赏的眼光来看这座充斥了红色的宫殿群落。皇明以朱为正色,在宫里无论是墙壁还是袍服,触目都是喜庆的大红色。然而对于一个一日日像是走入刑场的人来说,这种喜庆的色调就成了折磨。
如今折磨终于远去,朱慈烺再看大太监们的红色蟒袍,也不觉得刺眼了。
这分微微开朗的心思,让那些真心关爱太子的人十分容易就感受到了。周皇后早就哭肿了眼睛,恍惚之下还以为自己眼花。
已经数月没有见面的弟弟妹妹也出现在了坤宁宫,只是不见父皇崇祯。
朱慈烺上前向母后行礼,落座之后接受弟弟妹妹们的行礼,一一拜回。
周后早就按捺不住一腔思念,从饮食到衣着层层询问,无微不至。
朱慈烺就如同回到了前世面对董事会质询时的状态,精力充沛不厌其烦地讲述在宫外的生活。周后早年也生活在宫外,甚至还有传闻说她在潜邸作信王妃时还跟崇祯一起微服私游,此刻谈起民间疾苦,颇有共鸣。
只能在一旁听着的两个亲王,一位公主,却是瞪大了眼睛,对于完全不同于宫中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畏惧。
“如今市面上已经又有了人气,不过恐怕与天启年间还是没法相比。”朱慈烺无心道。
天启年间,周后还是信王妃,一时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不语。朱慈烺也意识到这么说有些不妥,如此岂不是显得自己老爹治国水平低劣么?就连首善之区的生活水平都下降那么多。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朱慈烺望向两个弟弟,顺便教育道:“己巳之变时,京畿人口被屠掠一空,京师中几乎人人戴孝,户户居丧。去年临清被屠,运河堵塞。今年京师又爆发了鼠疫,死者甚重,所以光景的确不如天启年间,更别说万历太平时候了。”
定王慈炯如今十三岁,已经到了略略懂事的年纪,听哥哥这么一说,脸上也流露出了些许悲戚。永王慈照是去年才加的王号,如今才十一岁,虽然相隔两岁,但终究不能理解“死生”之事,仍旧一脸懵懂。
倒是大妹妹坤兴公主听得小脸煞白,道:“听皇长兄如此说来,我才知道父皇母后感念民生吃长斋的心意。”
朱慈烺望向妹妹朱媺娖,见妹妹眉清目秀,虽然谈不上什么天生丽质,不过却在五官遗传了父皇崇祯的优点,未来也不会长残,绝不辜负后世人们请了赵雅芝那样的神仙姐姐来扮演她。
对于这位名声比自己还大的坤兴公主,也就是满清说的“长平公主”,朱慈烺接触得并不算多。虽然一母同胞,但朱慈烺在宫中的生活主要是宅在书房里写作阅读,为日后出宫做准备,不可能成日往坤宁宫跑。
“你我生在天家,这些事是该明白些的。”朱慈烺一副老成的模样。他两世为人,看着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与其说是妹妹却更像是女儿。
周后被儿子的老成逗笑了,岔开笑道:“你出宫一趟,倒是越发有天家的威仪了。”
“儿臣只是狐假虎威罢了。”朱慈烺陪笑道。
一时间气氛融洽,只是很快便走进来一个女官,在周皇后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周皇后脸上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道:“知道了,你下去吧。”朱慈烺见母后面色不佳,连忙问道:“母后,出了什么事么?”
“你父皇还在与大臣议事,走不开了。”周皇后遗憾道。
朱慈烺从内心中来说更希望能够见到崇祯,当即起身道:“儿臣只想着父母一体,先来拜见母后并无过错。却忽略了如今儿臣身负防疫事权,臣字当先,该先去觐见父皇陛下的。”
周后闻言,这才面色稍霁,道:“见了你父皇之后还要再转来,我有事与你说。今晚能住在宫里么?”
“若是父皇陛下并无其他差事,儿臣回禀了防疫之事便转来。”朱慈烺没有把话说死。
周后听了却十分高兴,道:“快去快回,我这就让人去把寝宫给你收拾出来。”即便太子不在宫内,端本宫里也是日日有人清扫,不敢怠慢。所谓收拾,无非是铺上新的被褥,焚香熏室,驱赶虫蚁。
朱慈烺辞别了母后,由两个弟弟和大妹妹送到宫门口,打起东宫仪仗往文华殿走去。这也就是家里太大的苦恼,从坤宁宫到文华殿,少说也有一里半两里路,虽然不用朱慈烺自己步行,但被人抬着更加觉得心焦,恨不得自己下来跑。
现在就算是跑步过去,这点路也不过几分钟的事,而且还不会气喘吁吁。不得不说,自从出宫之后,可以敞开了锻炼身体,朱慈烺的体格明显有了增益,甚至能看到隐隐的肌肉线条。
朱慈烺很羡慕那些能够在深宫中锻炼身体的穿越众,姑且不说安全问题,光是管教婆婆扣一顶“失仪”的帽子下来,就是贵为皇子也得乖乖跪香受罚。尤其别说跑步,就连走得快点都会被人指摘。礼不下庶人,从这点上来说庶民子弟倒是更快乐些。
朱慈烺又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妹妹。除了永王慈照是田贵妃所出,定王慈炯、坤兴、昭仁两位公主,都是周后的子女,与自己是真真正正的亲人。这几个孩子如今年纪都不大,若是日后跟在自己身边,倒是可以给他们一个健康的生长环境。
就是危险也比较大。
因为没有考虑太过沉重的问题,朱慈烺觉得路途也近了许多,转眼已经能够看到文华门了。
王之心得到了先一步消息,已经等在文华门前了。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真正的内相,以他的身份地位完全不用自己出来迎接太子。然而现在太子可不是一般人,有传闻说东宫侍卫非但敢杀小官,就连国公都不放过。
就在王之心隐约看到东宫仪仗要迎上去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出来,回头一看,却是司礼监秉笔兼提督东厂太监王承恩。
“王公公,”王承恩奉承笑道,“可是去迎东宫的?正好同去,同去。”
王之心也满脸堆笑道:“真是巧了,竟与王公公想到一处去了,岂能不同行?”
二位中官大珰热情得就像是至交好友一般,联袂上前,等候东宫仪仗过来。
一个收敛神情,一个振衣展服,就和要面见皇帝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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