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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镜这边对田存善羡慕嫉妒恨,田存善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以太子的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让太监控制自己的卫队?控制大明未来的希望?
这些内官都不是御马监出身,但都是内书堂毕业。
朱慈烺让他们下到每一旗,只是让他们教会新兵识字,明白忠君爱国的道理。同时也负责下情上达,但绝对不能对军事训练、战斗部署发表任何言论。如果有人敢以身试法,朱慈烺肯定也不会放过杀人立威的机会。
被派下去的训导官们拿着太子编写的《识字》《算术》,发觉教这些丘八读书认字并不算难事。尤其是识字,从草码入手,然后是“人口手、日月光”之类的常用字,再然后是俗体字,比较复杂的正体字只是作为补充教材,认识有奖,认不得也不算什么。
至于算术也不很难,一样循序渐进,哪怕再笨的人都应该能学会。
难的是下情上达。
太子要他们时刻关心照顾这些新兵,无论是吃得不好还是睡得不稳,都要一一询问,然后上报。为了考核他们的工作态度,三天内记不清旗下所有人名字的内官,将被派去烧热水。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就如一座大山般压在年轻内侍的头顶。
“这简直是将丘八当大爷供着了!”就连大汉将军们对这颇有怨念。
“这回张老三死得冤枉了。”有人说。
张老三就是那个棒杀新兵的大汉将军,他本想给这帮新人来个下马威,想来一群贱民不敢把事情闹大。而且听说这些人既没有乡党,也没有家族,杀了又怕什么?谁知太子的编号齐兵那么厉害,当天领饭的时候就发现少了一人,略一追查便查到他头上了。
虽然明面上,太子宣告了那新兵不守军法,论死。然而背后,张老三却被送到了刑部,以故意杀人坐罪,刑部拟了斩立决,这条命是保不住了。
“真他妈憋屈,这日子还怎么过!”有人重重抽了桌子,大声喝道。
“嘘,慎言!”有老成的连忙警告道:“如今那帮阉货跟咱们住一个院子里,小心让他们听了去告密。”
东宫外邸占地一百八十余亩,如今整修好能住人的屋舍有百来间,但这两千新兵一来,屋舍就有些不够用了。如今宦官和侍卫都挤在一起,听说很快也要给他们用上高低床了。至于那些女官、宫女,除了留值的,其余人都是回宫中住。
“怕个球!老子还不想干了呢!”那人扯着嗓门。
众人一时无语。
静谧之中,角落里传出一个悠长而清晰的声音:“没出息。”
所有人都转头过去。
“我等皆是世家大族出身,累世蒙恩,如今国家有难,太子以冲龄出宫整肃,若不是我们自己不堪用,为何还要去招那些贱民?”
话虽在理,众人却纷纷冷笑:“你替太子说话,却不知自己也是不堪用的呢。”
“是否堪用,日久自然分晓。”那人站起身,阖上手中书卷,健步走到门口:“男子汉大丈夫,戎服甲胄而无立功报国之心,与阉竖何异?不才萧陌,今日有不认识我的,还请好好看清楚些,终究与尔等这班庸才不同!”
众人有破口大骂的,有冷言嘲讽的,萧陌却只是淡然一笑,大步迈出门槛去了。如今大汉将军基本都被任命为训练参谋,负责拿着太子编写的《操典》进行操练。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跑步列队有什么大用,但是太子的要求说得很清楚,只管盯着那帮丘八练就行了。
最好能够练死几个。
萧陌身穿铠甲,腰带长刀,象牙腰牌随着步子啪嗒啪嗒打在裙甲上。他一路进了新兵营,并没有人敢拦着他,这让他差点站住脚步,训斥那两个玩忽职守的站岗新兵。不过想到自己也不是奉命而来,顿时弱了底气,脚下一滞便又往里走去。
此时已经打过了静板,训导太监白日里便讲过规矩,整个营区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一片。这些人奔波了这么些日子,总算安顿下来,洗了澡,吃了饭,精神放松,自然睡得也熟。
萧陌本想找一张空床,突然见三五人打着灯笼过来,为首那个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喝道:“什么人!”
是东宫侍卫之首,周镜的声音。
“卑职萧陌,见过周军门。”萧陌连忙上前参礼。
周镜总算放松了些,好奇问道:“你在这儿干嘛?”
“卑职是想与新兵同起居,共操练。”萧陌说得掷地有声。
一个略矮些的身影从周镜身后走了出来,开口问道:“你为何有这想法?”
是太子殿下!
萧陌只觉得血气上涌,脱口而出道:“殿下以我等不才,我却自信绝非朽木!愿亲身力行,立功报国!”
朱慈烺闻言,由衷笑道:“人必自爱,而后人爱之。既然你有这样决心,我自然要成全你。”
“谢殿下!”萧陌朗声道。
“不过,你夜闯禁营,坏了营规,先打二十军棍。”太子挥了挥手:“周镜,行刑。”
萧陌面色不变,坦然立到一旁,自己解开戎装,硬挺着挨了二十军棍。受完了刑,即便是常年打熬气力的壮汉,都有些承受不住,脚下踉跄。好在已经有训导官等在一旁,扶着萧陌进去分了床铺,给了二零零一的腰牌,好言好语安慰了一下,又保证明日送棒伤药来。
——这当个丘八还真是比当大汉将军有面子。
萧陌脑中一转,人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喇叭声响,各房想起昨日学到的规矩,纷纷起床。萧陌昏沉沉睁开眼睛,见周围新兵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半夜新来的,更惊叹他的好体格和高大身量。
“兄弟,你这怎么挨的打?”有人凑过来问道。
“坏了宵禁。”萧陌坦然道,坐起身子,嘴角一咧。
“这打得真狠。”有人吸着凉气。
萧陌暗中一笑:大汉将军行刑,能打你百十来杖不死,也能一棍子下去要你老命。更有熟手,可以暗中蓄劲,让你哪天死就哪天死。
他板了面孔,道:“太子仁善,若是放在别的军里,坏宵禁都是砍头的罪过。”
众人听了直吸冷气,突然见后门有大汉将军提着棍子进来,不敢再聊天叙话,连忙穿了衣服准备出去列队洗漱。而且人多厕少,若是不快些去放空肠胃,等会可就没坑了。
萧陌见那人倒是熟识,也不慌张,仍旧好整以暇整理衣服。
“陌哥儿,”那人走了过来,手中还攥着一个瓷瓶,“我来帮你上点药。”
“行。”萧陌大大方方撩起衣服,露出宽厚的背脊。
背脊上青红一片,看着瘆人,却只是皮肉伤而已。
那人拔出瓶口的软木塞子,到处如同油脂的伤药,一掌拍在萧陌后背,用力揉散,好让伤药吃进去。萧陌只觉得一股清凉,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哼了两声觉得不雅,便道:“单兄弟有心了。”
“昨天陌哥儿那席话,乍听之下觉得刺耳,不过细细想来,却的确是这么回事。”姓单那人边揉边道。
“哼哼,那帮燕雀哪里知道鸿雁之志?”萧陌冷冷道:“单兄弟,你要是个有抱负的,听哥哥一句劝,别跟那些人瞎混光阴,趁着年轻吃些苦,日后混上一份从龙之功,往后几代人都够够的了。”
“陌哥儿以为,太子真要做大事?”
“如今这情形……”萧陌翻过身,拉下衣服,压低声音道:“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明若是缓不过来,那就亡了。眼看天下大乱,手里有兵才是正经!你我说得好听些是将门之后,说穿了不过是个人桩子,万幸太子有整军经武之心,现在不攀龙附凤还等什么?”
姓单那人面色凝重,眉头紧蹙:“哥哥说得有理。昨日哥哥走了之后,营里议论纷纷,我们几个走得勤的,都想跟哥哥一起挣份功业。”
“别,”萧陌道,“不是跟我挣功业,是跟太子挣功业。你看这些人就当知道,太子忌讳下面的人抱团。你们要想博一手,就老老实实脱了衣服跟这帮丘八一般无二。否则还不如在家混吃等死。”
“这……”
“你看我昨日领的这刑,”萧陌自嘲一笑,“太子定是个赏罚必信之人,谁把自己架得高了,便摔得惨。”
“单宁得哥哥指点,没世不忘!”单宁抱拳而出。
外面已经响起了第一声竹哨,这是初列队的意思。等到三声哨响不到,那就要棍棒加鞭子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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