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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土庚光着身子等在一旁,只等外圈的大汉将军们高喊一声:“换人!”他便推开了占着热水不舍得走的同伴,伸手一探,将出水孔流出来的水引到身上。
温热的水滋润着他干涸的皮肤,好像每一滴都被吸了进去。他解开松散的发髻,就着水死命地揉了揉头皮,顿时清凉不少。他忘了自己上一回洗澡洗头是什么时候,不过从地上的黑水看来,日子应该不短了。
“换人!”
大汉将军突然暴喝一声。
——操!怎么轮到我就这么快!
肖土庚心中暗骂一声,见身后等着人没有推他,便又仰起头冲了冲脸。直到他见有大汉将军提着鞭子朝这边走,连忙跟着大队往后门跑去。刚才可是有人因为霸占出水孔,被抽得皮开肉绽。肖土庚并不打算步那人后尘。
“那衣服都不要了么?”有人在肖土庚身边轻声叹息。
肖土庚转头一看,倒是个眼熟的人,虽然一路上没跟他说过话,但却是天天都见着。他正想答话,突然听到一声鞭响,与此同时爆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喝斥:“不许说话!”
肖土庚抿了抿嘴,暗道:说话都不许,这到底是当兵还是囚徒?他脚下没有停留,这条青石路早就被前面的人踩得水滑水滑的,还有那些不长胡子的内侍,时不时用水将地上的黑泥冲到两边去。
等他抱了衣服,一路小跑跑到营房,就见几个粗壮着甲的将军,正押着两个人到墙边,抡起皮鞭一顿没头没脑狠抽。那两人很快就倒在了地上,打滚哀求,浑身是血,看着瘆人。
肖土庚嘬了个牙花子,眼角抽搐,低声问旁边的人:“这犯了多大的罪过?”
“抢床铺。”旁边那人也是看得心惊肉跳,飞快答了一声。
“不许说话!进去分床!”这里的大汉将军显然比澡园子里的要凶狠得多。
肖土庚可不想因为说话被人抽一顿,连忙抱着衣服跟着众人进了营房。营房虽然老旧,却没有明显漏光的地方,这就意味着风雨天也不会有大雨下进来。再看看旁人的神情,肖土庚也忍不住咧嘴笑了,看来那个招兵牙子没骗人,皇帝的儿子果然大方。
“你,下铺。牌子拿好!”一个内侍贴着床过来,按着肖土庚坐在了床上,塞了一块略带弧度的竹牌。
肖土庚只觉得屁股上扎进了毛毛的木刺,微微挪了挪,却发现牌子上刻了字。
“一八二三。”肖土庚读出了上面那排草码。就着窗口的光,他看得出下面还有一排字,是笔画繁杂的正体字。从字数上数来,大概是跟草码对应的意思。
“你上铺!牌子拿好!”
刚才的太监又扯了一个光身子的男人,一把将他按在肖土庚的床上,塞了一块牌子。
那男人就像是披了皮的骨架子,丁点肉都不见。他胆怯地看了肖土庚一眼,将屁股挪开了几寸,紧紧搂着衣服。
肖土庚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见前面有人抖开衣服穿,也跟着先套上了一件小衣。有了这层遮羞布,肖土庚觉得自己的力气和胆气又回来了,再次望向那个光身子发抖的男人时,目光竟然有些犀利。
“喂,快把衣服穿上。”肖土庚抡起巴掌,看似轻松地拍了这男人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
巡视的大汉将军正好看到,揉着鞭子就往这边走。
肖土庚连忙按住那男人,大笑道:“兄弟,快穿啊,小心冻着。”
大汉将军止住步子,抽了个响鞭:“不许说话,拿到牌子的快穿衣服!”
肖土庚这才松了口气,扫了一眼那个满脸惊惧的男人,暗道:算你小子懂事。
那男人手忙脚乱地套上了衣服,拿起牌子上下翻看了一会,怯生生问肖土庚道:“大哥,这上头刻的啥呀?”
“字。”肖土庚斜眼看着这个连草码都不认识的男人,心中充满了优越感。
“大哥,这啥字呀?”那人带着钦羡的目光问道。
肖土庚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一把夺过他的竹牌,指着下面的正体字,像是自己真的认识一样,读道:“壹捌贰肆!这就是你的号牌,日后人家叫这个号,你就答应,否则军中就要砍头!”
那人听了惊惧交加,颤声道:“大哥,那俺爹娘给的大名就没用了?”
“进了这个门,就是皇太子的人!太子叫你啥你就叫啥,你爹娘能有太子大?”肖土庚不屑道。
那人嘴唇蠕动,良久方才喃喃道:“也是,吃人饭服人管,太子让叫啥就叫啥呗。”他又望向肖土庚,道:“大哥,你咋啥都知道啊?”
“嘁,这才哪跟哪啊?听口音,你辽东的?”肖土庚虚荣心大为满足,盘腿上了床。
“俺挺小的时候就跟爹娘逃到永平了。”那人缩了缩脖子:“大哥哪儿人啊?”
“邯郸。”肖土庚自豪道:“听说过么?”
壹捌贰肆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土包子。”肖土庚不屑地踢了踢他,道:“喂,看你这怂样,是怎么给选上的?我矿上送饭的兄弟都比你结实。”
“俺也不知道……那个宋老爷让俺跑了两圈,就要俺了。”壹捌贰肆道。
肖土庚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竹哨,尖锐高亢。屋里所有人都朝窗外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大红胖袄,头戴明盔的将军站在院子里,一手按刀,一手持鞭,像是在等待什么。
过了两息,那将军见没人出来,甩了甩鞭子,身后那些壮汉分头进了营房。刹那之间,各营房里鸡飞狗跳,哀嚎一片。
肖土庚见进来的将士面色不善,一边吼着滚出去,一边拿鞭子、棍子乱打,连忙拉起身边的壹捌贰肆往外跑。
营房本是两间屋子打通的,故而有前后两扇门,一扇门有凶神恶煞似的大汉将军,另一扇门就成了逃生的关键。见到肖土庚往外跑,反应快些的新兵立刻跟了上去,顿时乱成了一团。
肖土庚冲到外面的时候,另外几个营房里也陆续有人冲了出来,都是一脸茫然。
众人只听到炸雷似的吼声:“列队!”这才想起当日应招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学的队列。然而这一路上过来并没有固定队伍,分营房床铺又将原本认识的人打得更乱,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该站在那里。
“跟着我站。”肖土庚拉住了壹捌贰肆,压低声喝道。
“诶!”壹捌贰肆刚应了一声,人已经被肖土庚拉到了一边。
“我是队首!”肖土庚高举右手,横了左手,大声喝道:“都跟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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