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我和赵弈仑第一次一起去画展的日子。
我一直记得,他带我一起去寺庙的那次,静静的,缓缓的,却总是难以忘怀。我想把我认为的最好的东西分享给他,算作是为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填上不咸不谈的一笔。
这一笔,不用多么浓墨重彩,只需要在我们短短几十年的人生里记录下来,我和他曾来过就好。
踏在纹路精美的大理石地板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周围很安静,我尽量落脚的的轻一些。画展于我来说,是心之所向,不必要办一场属于自己的,光是在别人的画展上,就足以让我怡然自得。
展厅里的布置全部采用的是冷色调,灯光自然也柔和了许多。我踮起脚尖去摘赵弈仑的帽子。来的时候担心光刺眼,特地戴了帽子用来遮光,现在不用担心这么多了。
我抓着他的肩膀,他故意仰头,任我怎么都够不着帽子。
“摘下来呀,你这样像个狗仔一样,这帽子还是黑色的!”我小声催促着:“快点儿的”
他眨着的眼睛好似会说话一样,帽檐的阴影落在脸上,但我还是能看清楚,他在笑。
“你帮我摘。”
我冲他摆摆手,“你低点儿,我够不着,不知道我个子矮啊?”
“快来!”说着,他贱兮兮地往后仰头。不得不说,有的时候他是真的幼稚。
我没好气地凑过去,他浮夸的演技又上线了。
“呀呀呀,倒了倒了,快拉我!”
“嘘——别闹啦!”
“真的倒了!”
我看到他往下倾斜的身体,以为他真的没站稳,于是跨大很大一步紧赶慢赶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骗你的。”他站好,我借机扯下他的帽子。他的头发总是不安分,总是有那么几缕与众不同地翘出来。
“头发乱了,我帮你捋一下。”
他半蹲着,我伸手去捋他的发。
我的指尖略过他蓬松的发,时间似乎也在这一刻静止了。我在尽我所能的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是我忽略了一点,在我靠近的时候,他却在远离。
他突然抬起头,视线落在最偏僻的角落里,我看过去,那儿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发光。那光消散在黑暗里,让人怀疑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直直的盯着刚才的角落,失了神一样走过去,连我喊他的名字都没听到。
我随他走近,直到走到那幅画跟前,我才意识到,刚刚一晃而过的光不是虚幻的,是真实存在的。它就附着在这幅画上。
眼前的画名为《塞壬之海,溺于星海》,没有人解说,看到它的那一刻却已经胜过万语千言。
被黑暗笼罩的男孩儿撑着船槁,孤独的小舟飘零在冰冷的海域中。度过那阴冷的海域,是一望无际的星海,绘制星海的时候应该是使用了特殊的颜料,上面时不时地闪烁着微弱的光。尽管微弱,但于摆渡的男孩儿来说,是能被称之为希望的领域。穿过星海,拥有绝世容颜的海妖塞壬正在用最动听歌喉呼唤着他。
《塞壬之海,溺于星海》…… 溺死的到底是塞壬还是男孩儿?
太过于专注画的寓意,却忘了自己不是作者,一些解释无非也是有感而发的,也许跟这幅画本身的含义没有太大的关系。
“很美。”我欣赏着,忍不住赞叹。
赵弈仑对着画一言不发,他似乎跌落在画中的世界,指尖在落在正在唱歌的赛昕身上。
一道女声打破了沉默:“对不起先生,画展里的画是不能随便触碰的,损坏的话需要作出相应的赔偿。”
“先生?”
我晃晃他的胳膊,依旧没有反应。我觉得奇怪,他什么时候这么痴迷画了?
一旁的展区负责人打开了灯,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先生,请你尊重我们的工作,鉴于违反展区规定,我们会开出相应的罚单! ”
“他……他不是,他也没弄坏”我想要为他辩解,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卖吗?”他的视线终于从那幅画上挪开,两个字把对面的人问的一脸懵。
“什么?”
“这幅画卖吗?”
“我们这里规定,B展区的画作是E公司旗下的画家画的,只能欣赏,是非卖品。”
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是,他转过身,把那幅画从画框里取了出来。那幅画拿出来的的时候底下的两个角已经严重损毁了,画的一角甚至还卡在画框的缝隙里。
“这下可以卖了吗?”
“赵弈仑你干什么啊?”好好的画,就算是在想要也可以先协商一下,现在弄成这个样子,既卖不出去,也看不过去。
对面的工作人员脸都青了,怕是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无礼的人,一气之下要喊保安。周围的目光全都聚集了过来。
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也是清楚的,他不是那样蛮不讲理的人,一定是有什么没有办法说出来的原因。
半挂在墙上的画框砸在地上,发出一声突兀的巨响。刚才还几乎不为人知的角落现在成了展厅内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我尴尬地看看周围,再打量楼上,所幸人们没有观望的太久,希望不要闹得太大。
低下头,脚边多了块碎纸,我蹲下去捡起来,是刚才的那幅画被撕毁的部分。
在灯光下黯然失色的星海碎片上写着作者的名字,林唯笙。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到这个名字了……上次他跟我说不认识她,是假话吧……
或许从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应该问清楚,但为什么现在还是问不出口?
展区的总负责人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他走过来,把画框重新挂在墙上,笑问赵弈仑:“有情绪找本人不就好了吗,画本身没有错。”
“你见过她?”
“你去别处吧,这里我来处理。”男人使个眼色,刚才怒气冲冲的B展区负责人踩着高跟风风火火地走了。
赵弈仑冷冷地问:“她在哪儿?”
“我只见过画。”
他走过来拍拍赵弈仑的肩膀,“画送你了,走了。”
接下来赵弈仑会跟我说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说?我不敢想下去。
当他转过身,与我四目相对的时候,我并不对他的眼中没有我感到害怕,真正让我感到害怕的是,我从他的眼中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是错觉吗?
我倒宁愿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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