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盘龙寺的香客众多,八皇子人小,像个小猴子一般在人群里窜来窜去,时不时会撞到别人,引起旁人一阵阵埋怨,有个妇人被撞了个踉跄,旁边一个壮汉约莫是她的丈夫,抓住福祥怒目而视道:“怎么走路的?不长眼睛?”
福祥一边瞄着八皇子一边拱手告饶:“好汉息怒,小主子贪玩冲撞了夫人,小的给夫人赔不是了。”
说罢便要走,那壮汉却揪着他的衣襟不撒手:“我家婆娘有喜了,这一撞定动了胎气,快赔钱!”
我心道不好,听说有孕的妇人最娇贵了,若是真有什么不测那便是大罪过,眼见八皇子快要没影了,我心急如焚,冲福祥道:“福祥,你且在这边,我去追小睿!”
福祥也着急,但也知事情的严重性,道:“王妃快去!”
我拔腿便冲八皇子跑去。
八皇子见我追来,转头跑得更快了,啊啊地大叫着,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见状更是后悔不迭,他真是被吓坏了,竟然又退回到以前的那种状态,像个哑儿一般只知道啊啊啊了!
我怕会吓着他,也不敢靠得太近,边追边道:“小睿,你慢点,我是姐姐呀——”
八皇子置若罔闻,依旧没头苍蝇一般乱窜,我也随着他七拐八拐地乱窜,不知过了多久,来往的人亦少了,八皇子终于觉得累了,拐进了一个禅院。
那院子的门匾上书罗汉堂三字,约莫是这盘龙寺在建的罗汉堂。院中有诸多石料,有些已经雕刻好,有些还在雕刻,有些是毛料,看那石料的数量是要塑五百罗汉,我不禁叹一声不愧为帝京三寺中香火最旺的,这盘龙寺也真是大手笔。
此时断不是感叹之时,穿过石料,踏入八皇子进的正殿。
正殿已经基本完工,进门便见一面四臂的孔雀明王手持莲花、俱缘果、吉祥果和孔雀尾,跨乘着金色孔雀王;在其左边是迦叶,右边是阿难,两位尊者后面还有一些罗汉,我便叫不出名字了。
这些罗汉一个个造型逼真,千姿百态,有的随意自在,有的庄/严肃穆,有的怒视下方……八皇子似乎没见过这么多佛像,跑了一圈又见到在门口的我,吓得躲到孔雀明王前面的香案下面去了。
那香案上从上往下被一块明黄的绸缎盖住,若不是八皇子顾前不顾后,一块衣服露在外面,真看不出里面还藏了个人。
我蹲下,拽了拽他那银色的下摆,明知故问道:“小睿,你怎么了?”
他忙将衣服收进去。
我只能随他一起钻进香案。
八皇子一双大眼睛中尽是惊恐与不解,却不再躲了,一个劲地擦着眼泪,袖中都被浸湿了。
我柔声哄道:“小睿,是不是姐姐吓着你了?姐姐那是吓唬坏人呢!姐姐跟你道歉好不好?”
八皇子不做声,盯着我,眼睛一眨一眨的,时不时还有眼泪流出来。
我见状要给他擦眼泪,他朝后躲了一下,我便不敢动了。
他默默地又哭了一会儿,眼睛都哭肿了,看得我又是一阵心疼。
不一会儿,八皇子哭够了,胖嘟嘟的小脸仰起,似在祈求道:“娘亲……不打……小睿痛……”说罢将衣袖撸起,便见他白嫩的胳膊上有一条深深的疤痕!
我不由怔住,这是……那西域女子刺的?!
那女子真是疯了!八皇子现在也不过八九岁,当年更小,她亲生的,怎么下得去手?!
八皇子爬到我跟前,将手臂举到我面前,哀求道:“娘亲,吹一下。”
我觉得心都要被揉碎了,将他抱入怀中,冲他的手臂连吹好几口气,也顾不上是不是占安丞炎的便宜了,道:“娘亲给小睿吹,小睿不疼了,娘亲向小睿道歉,不应该伤害小睿的……”
谁知八皇子却连连摇头:“不是娘亲,娘亲没错,他们坏!”
我心中更是大骇!
不是他娘亲刺的?!安丞炎明明说是他娘亲发了疯,用剪刀刺八皇子啊,难道那西域女子并未发疯……这其中另有隐情?!
我颤声道:“小睿,他们是谁?”
八皇子正欲开口,我听见有人在院中走动,忙将他的嘴捂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想着还是等安丞炎回来一起听吧,他当年在宫中却也以为是他们的娘亲发了疯,必然有什么环节被遗漏了。
我正想拉着八皇子出去,却发现殿中暗了下来,来人将门给关上了!
这……看来还是不出去为妙。
八皇子似乎见怪不怪,乖乖地躺在我的怀中,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机敏得很。
来人似乎在香案前跪下,嘴里念念有词,听声音是个女子,再仔细听好像是念的某段经文。
这女子真是奇怪,寺中那么多佛像菩萨不去拜,跑到这未建好的罗汉堂来念经,难道是因为香客太多排队挤得慌?
这个时候我与八皇子出去会不会显得我们特别没有拜佛的诚意?会不会吓她一跳?
算了,还是等她走了再说吧。
不曾想没过一会门开了,又一个人进来,我方恍然,这女子是在等人啊。
就听一阵窸窸窣窣,接着一个威严而略显沧桑的中年男子声音响起:“微臣叩见太子妃。”
?
那女子竟是太子妃?秦相的长女,秦霜宛的长姐秦芸宛?!
秦芸宛似乎嗤笑了一声,言语间尽是不屑:“此处无人,父亲做这些虚礼给谁看呢?”
父亲?我闻言更是惊诧,下跪的男子竟然是内阁首辅,秦相秦啸江?!
秦相似是起身了,道:“虽无人,礼不可废。”
秦芸宛依旧不屑:“怎么,父亲将秦霜宛那个蠢货哄好了?”她叫秦霜宛蠢货?看来这姐妹俩的关系不太好啊。
秦相不悦:“怎好说霜宛是蠢货?”
“定远侯虽长年在外,在陛下心中地位依旧无人能撼动,如今游毅在南疆打仗,游紫陌在京中又是撤女学馆又是打压文心公主,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想到,若不是陛下授意,游紫陌有那么大的能耐吗?”我听见自己的名字,不由得竖起耳朵,“她倒好,成日与那丁绮蒋若巧混在一起,动不动就去找游紫陌的麻烦,不是蠢货是什么?她是不是觉得自己父亲是内阁首辅,这天下人便都要听她的了?”
看来这秦芸宛倒是比秦霜宛聪明不少。
“芸宛,不可瞎说!”秦相斥道,“她也是因为陛下给煜王赐婚一时生气……”
“呵,女儿倒是觉得陛下这婚赐得好极,女儿欢喜得很!”秦芸宛笑道。
嗯?圣上给我和安丞炎赐婚她欢喜什么?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芸宛,当初爹也是迫不得已才……”秦相很是为难,好言相劝,“那煜王纨绔轻浮且不求上进,实非良配,你若嫁与他,岂不是可惜了。”
原来秦芸宛也心仪安丞炎?不愧为姐妹俩,这看男人的眼光都一样。
“是吗?”秦芸宛疑声道,“他若真如此没用,那父亲与姑母这些年如何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又如何到如今都碰不到八皇子一根汗毛,还误杀了那游紫陌的丫鬟,将自己的学生都搭进去了。”
浅柔竟真的是贤妃派人杀的!我不由得捏紧拳头!
“你……”秦相似无法反驳,“你现在贵为太子妃,不比煜王妃尊贵百倍千倍吗?”
“既然太子妃那么好,父亲为何不让秦霜宛来当?父亲难道不知薄情最是帝王家,以后女儿要与无数女子争一个男子,宫中步步惊心,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姑母如今在宫中过什么样的日子女儿以后便是什么样的日子!”
秦相怒了,“你是秦家嫡女,理当担起这个责任!”
“为何是我?!秦霜宛难道不是嫡女吗?哦,我倒是忘了,她原本便是庶出,”秦芸宛又是讥讽道,“母亲过世不过两年你便将那丁氏扶为正妻,我真是不明白了,到底是那丁氏本事大,还是父亲真的有把柄在丁家手上?!”
丁家?难道是……
“秦芸宛!”
“怎么?父亲想打我?那父亲可要想清楚了。”秦芸宛平复了情绪,缓缓道,“本宫如今可是太、子、妃。”
秦相闻言也平静了下来,道:“太子妃此次出宫,可是有要事告知微臣?”
秦芸宛这才说正事道:“太子殿下说,陛下有意派神虎卫的人南下。”
安丞炎走的那天就说圣上会派神虎卫去灵水县,难道到现在还没动?
“神虎卫乃陛下贴身卫队,轻易不会出京……”秦相道,“此事可当真?”
“近日殿下一直在兵部负责今年神虎卫选拔,自是不会错的。”
秦相闻言似是焦急,在殿中踱步:“若是如此,便要提醒丁家多加提防。”
丁家?难道灵水县一事,秦相也有参与?也难怪丁耀宗能瞒天过海了。
秦芸宛道:“姑母让父亲尽快与丁家划清界限。”
秦相道:“这是要弃丁家了?”
秦芸宛肯定道:“正是。姑母说,陛下身边的影卫似乎少了两人,大约是随煜王南下了,看来陛下对煜王,也不是那般不管不问的。”
影卫?!这是什么部门??
“确定吗?”
“不是很确定,影卫神出鬼没,也不是没有可能,”秦芸宛沉吟片刻,又道,“父亲可知游紫陌身边那个江湖郎中,是前太医院掌院墨逍遥的嫡传弟子,前两天随大理寺的人一起出城了。”
“贤妃娘娘说得不错,丁家……不能留了。”秦相声音阴沉,“墨逍遥的徒弟?五月了,又是湄江汛期了,他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
此话何意?莫不是要利用湄江做文章?那安丞炎与墨轻染都有危险!!
秦芸宛有些急切:“父亲不可做对煜王不利之事!”
这秦芸宛也是奇葩,都做了太子妃了,还心心念念安丞炎……我心中没由来一阵火大,定是那安丞炎见谁都撩,真是渣男!
秦相不悦:“芸宛,别忘了你的身份!”
就是!安丞炎可是你小叔子!
秦芸宛却不为所动:“父亲为何不想想,本宫为何会知道墨掌院有个嫡传弟子。”
秦相不语,她继续道:“原本灵水县一事并翻不出浪花来,徐荣婵前些日子进了宫,陆家便出手了……”
“你是说,太后在帮游家?”
秦芸宛道:“太后在帮煜王。”
这么说,安丞炎的靠山是太后?
“微臣知道了,谢太子妃提点。”
秦芸宛又道:“还有一事,游紫阡明日神虎卫选拔一事,父亲可安排好了?”
“请太子妃带话给贤妃娘娘,一切尽在掌握中。”
我心中大惊,他们要对三哥做什么?!
谈话至此似乎已进入尾声,那秦芸宛像是要走了,秦相似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以后这些事情差个可靠的人来便是,太子妃……还是要时常陪着太子,早日诞下皇长孙才是要事。”
语气中满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心与担忧。
“可靠的人?皇长孙?”秦芸宛轻笑一声,苦涩而凄凉,“太子对本宫如何,父亲难道不知?”
秦相似乎要说什么,却突然厉声道:“何人?!”
!莫不是话本里的偷听必被发现定律?!
他们刚刚所说的每一句,都是我与八皇子不该听到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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