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男子独立城楼之上,白衣飘动,双目神采。
鸡鸣起,月华如水。
圆月间中,飘然似神仙的无尘沐月而至,他伫立在城东虚空之上,负手而立。
“老舅,您怎么来了?”苟三面色温润,有舅父无尘在,今日就算是兰陵王插手,自己也定当薅李沐风半截身子下来!
“伤着没?”无尘不答反问。
苟三朗笑几声,豪迈的道:“区区二十八江湖撇子,何伤之有。”
无尘打量苟三良久,观他神采奕奕,姿模俊朗,肉身含脉境,也是频频点头,抚须赞道:“不错不错,没有辜负立人的期望。”
到了无尘这般境界,眼光自是毒辣得紧,仅是一眼就能将苟三看了个通透,话语虽是满满的夸赞,但苟三听起来全然不是那味,故作嗔意的道:“是哦,他倒洒脱,将这一堆摊子丢给我,就怕我抗不住?”
无尘呵呵一笑,道:“立人说你能接下你自然能接下。”
瞧得苟三那脸上喜色,无尘补充道:“你也妄要自傲,处事还是需要计划着来的,你瞧瞧你,要不是我出现,你当真以为那什么狗屁兰陵王会不与你一个小辈计较不成?”
无尘嗤笑道:“那可是苟延残喘了数百年的老妖怪,是不会受任何要挟而做事的。”
苟三自然是听得明白,不由得后怕起来,李沐风应该是没有什么筹码让兰陵王帮他的,就是大明首辅李玄也不行,今日兰陵王能突然出手,只能有大致两种情况,东厂和苟三自己。
苟三眉眼扫向城北方向,血饮枪红芒闪动起来,他沉声喝问:“李沐风,敢战否?”
夜风沉寂,月华如水,兰陵城除了鸡鸣犬吠再无它声。
城北某处宽广的老宅,幽深冷暗,好似常年不经人气,很是阴森。
在老宅中堂里,一名男子盘膝闭目在蒲团上,面朝神龛,一动不动,就是呼吸的韵律都极少现出来,他就如同一个死去了多年的佛僧,只是尸体不曾腐化而已。
油灯不动,光线暗淡,当那郎朗声传来几遍之时,中堂忽起轻风,吹动他那披洒在泥地上的衣袍,撩动起他那披散在肩膀上,遮住脸面的参白黑发。
男子面容憔悴,看似中年之纪却是满脸褶皱,好似他饱经沧桑,被这惶惶世俗所羁押,将他那原本英俊的面容磨砺得很是苍凉。
他缓缓抬起脸面,倥侗双眼没有一丝神色,他看向那写有“天地君亲师位”的神龛,目光在君字和亲字上停驻良久,最后他轻轻一叹,那满是褶皱的面容散落满屋的沧桑之意。
他飘然立起身子,散发道袍,而后他一步迈出,刹那间,出现在城北的城楼顶上。
夜风劲吹,将他的身形揽得挺拔而坚立,参白黑发缓缓飘动,那双好似百年不曾张一次的干裂嘴唇难得的颤动一次:“我本无意坠身世俗,奈何受人之情要人之拖,既此恼怒了小友,实属无奈之举,如若小友要寻一地寻一人出气,长恭愿凭小友泄怒。”
无尘不语,负手而立。
苟三挑了挑眉,不曾想到兰陵王会真的出现,如若除却他那满脸的褶皱外,与今日出现在虚空中的光影倒还真有几分相似,苟三平复片刻,问道:“虽是今日扰我之事,但晚辈还是尊称您一声前辈,敢问前辈,今日为何要弄出那副画面来断我与妻子之情?”
高长恭摇摇头,道:“小友不要误会,长恭控制不了画面中所出现的景象,那是凡心境,境由心生。”
苟三眉头微微皱起,无尘也是轻轻的点头。
“意思就是说,里面的景象全然是我自己心中所投影出来的?”苟三皱眉问道。
“确实如此,越是害怕什么,它就越能显现什么。”兰陵王高长恭不可置否的点头。
“所以,我从来未敢在看它半分。”这句话高长恭没有说出来,他嘴唇轻轻蠕动,淡淡的看向苟三。
苟三此时虽是有无尘庇护,但也只何为敬重。
史有重记,北齐兰陵王高长恭一声浩然正气,曾为天地立过心,曾为生民立过命,爱民如子,治军有方,深受民兵讴歌赞颂,是为史上最完美的皇家子孙——北齐四皇子。
“千军万民共举,不敌皇家毒酒一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是高长恭功高震主之后,陛下赐下毒酒时,他对王妃荥阳郑氏所说完最后一句话,饮鸩。
苟三收敛起那年少轻狂的模样,对高长恭抱了一拳,道:“前辈,晚辈并非目中无人之辈,只是晚辈实在是想知道,您为何会突然出现来截住我,李沐风是如何请您的。”
高长恭点了点头,道:“我曾欠他族人一次情,凡心镜既不是我施展。”
苟三听得明白,按高长恭的意思来说,先前虚空中出现的那王字光影应当只是兰陵王高长恭昔年的倒影罢了,是由李沐风在背后操控了一切。苟三眉头不由得狠狠皱起来,他李沐风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为何?凭他的道行,不至于害怕自己,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吗?
苟三思索良久,心中越想越是烦躁,对于李沐风此举,苟三完全是没有头绪。
“李家做事向来谨慎,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是不可能让自己身处险境的。”高长恭知晓苟三在想些什么,出声道:“今日北方传来消息,大清犯境。”
“李沐风呢?”苟三忽然问道。
“已经离开兰陵数个时辰。”高长恭没有受迫无尘,而是真心的将所知晓的一切告知苟三。
苟三眉头又是狠狠皱起,他奶奶的,李沐风到底在搞些什么鬼,他是实在是想不通,频频摇头:“老舅,可还能探查李沐风所在何地?”
苟三的意思很明确,直接将李沐风杀了,是让他最为满意的结果,管他今后李家的震怒,管他什么朝廷追杀。
无尘摇摇头,道:“他身上应当有屏蔽神识的法器,或者是由道法高深的强者携走了。”
苟三缓缓吐了口气,心中的愤怒被他狠狠的压下去,从天姥仙山一路追赶厮杀过来,到头来也仅是于宁欢欢隔空遥视,心中实在是不甘。
当兰陵王消失之后,苟三收回血饮枪,看向无尘,抱拳道:“多的就不说了,反正我问了老舅也不肯说的,我去与欢欢道个别,再随舅父一起回仙山。”
无尘戏谑一笑,点头之后淡然挥手。
苟三翻了个白眼,身形朝着先前那青蓬双猿马车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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