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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义脸色阴暗。
梓州是二十万义兵,成都的是十万义兵,以及其他各地的,那么义兵数量最少达到了四十多万。巴蜀能有多少万户?况且又不是整个巴蜀在叛乱。如果是部分义兵,还能说是王小波李顺挟持谋反的,这么多义兵,说他们是挟持的,谁相信啊?
至此,东西两府两个大佬都犯了错误。
王继恩平贼有功,吕蒙正提议以王继恩为宣徽使。
表面上也行啊,王继恩先前下去的兵马并不多,一二三打败了李顺,并将李顺生擒活捉。
至少比赵匡义王府里许多旧人强得多了,不管他人,至少比赵镕强吧,混一个虚职又有何妨。
但是赵匡义怒了,大声说道:“朕读前代史书多矣,不欲令宦官干预政事,宣徽使,西府执政之渐也。”
宣徽院也是一个比较古怪的建制,有南北院使,总领内诸司及三班内侍之籍,郊祀、朝会、宴飨供帐之仪,应内外进奉,悉检视其名物。下面还有四案,兵,骑,仓,胄。应当它是一个独立建制,用来进一步分卸西府之权。可分来分去,分到最后连赵匡胤与赵普自己也乱了。因此后来索性以枢密副使兼任,或者作为升迁枢密副使的先声。因此渐渐也将它归于西府权利范畴。但它又不是西府的下属,所以往往会让西府首相十分头痛,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于是南宋时索性取消了这一建制。
这仅是宋朝官场与官职混乱的一个缩影。
吕蒙正未必指的是这个宣徽使。
就象平章事,潘美也是平章事,不过他的平章事是职,非是差,没实权的,有实权的是他有重大军务时,进入西府出谋划策的参议之权。同样的还有东府,东府更乱,中书门下两省各有各的虚官。如令,侍郎,这个都不能当真,接下是中书六房的长官中书舍人,这才是东府宰执以下第一实权官。不过往往又能用中书舍人做职官封外放官。
虽然两者当做职官封授有功之臣很少,但也不是不可以。
吕蒙正还在争辨,然而赵匡义怒喝连连,吕蒙正终于不敢说话了。
赵匡义不是为这个官职而恼怒的,而是吕蒙正有的时候太作为了。
前次为首相时,与赵元佑眉来眼去。勾搭不清。这次为首相时。主动替宫中第一大太监求官。
小正子。你是啥意思?
吕蒙正终于知道犯错误了,吓得好几天不敢说话。
宋九这次也是如此。
道理难道大家不清楚吗,然而国家有时候也需要皇帝的新装,那怕这个遮羞布仅是一团空气。不过捅破了就不大好了。
区别就是吕蒙正可能有私心,宋九却是公心,吕蒙正没想到赵匡义会怒到那种地步,宋九明知道赵匡义会怒,依然还说了。
吕端又“糊涂”了,他“居然看不清形势”,不识趣地问道:“那么宋公,能否动用背嵬军?”
荆嗣说得有道理啊,拉练还不行。必须上战场试试看,但这个对手不能是辽军,最后稍稍弱一点,打一打找到缺陷再改进,慢慢真正成为一支强军。以后就能与辽军开打。
宋九摇了摇头道:“易直,非也,它才编制不久,许多兵士是从原河东驻兵抽去的,尽管练是先从西北练起,后又调到河东,但想要建制成型,还要一段时间。况且国家在这支军队上投入很大,养一个骑兵费用相当于四个步兵,养一个背嵬军骑兵费用能相当于七八个步卒。它的对手是辽国,而非是这群百姓。也可以用,非是在此时。巴蜀乃是盆地气候,四周皆山,地卑潮闷,正是热的时候。背嵬军多是北方兵士,此时进入巴蜀不会很适应,若是军中产生大量疟疾,造成不必要的伤亡,那就太不值了。可以用,但必须是秋后时才能进入巴蜀。到那时,练了数月之久,初具规模,战力如何,我也很期盼。”
不但他期盼,赵匡义也欺盼。
然而宋九还有话中话,那就是到秋后,还得要继续打。
……
“子难,你是何苦啊。”张昌言说道。
三个昌言,皆是朝堂重臣,以致苏易简有一次吃醉了酒,要替儿子改名字为苏昌言。苏易简儿子不敢反抗,便去找祖母打小报告,苏母过来,一顿痛喝,苏易简才清醒过来。
这是张昌言叹惜江政。
宋九话还未落音,朝廷便接到巴蜀的军报。
李顺捉住了,也杀了不少义军。但不能将义军一起杀完吧,那可是几十万条人命。不管赵匡义临行前如何吩咐,宋九又是怎么进一步诠注,王继恩也不敢这样干。真干了,那个恨才叫大了。
因此李顺部将张馀又在很短时间聚集了几万人,攻陷嘉、戎、泸、渝、涪、忠、万、开八州,七州官员或投降或逃跑。只有开州监军秦传序死战,开州各长吏皆欲投降,秦传序对士兵说,尽死节以守郡城,我之责职也,安可苟免!城中缺食,秦传序将自家的财产一些拿出来便卖,买来酒肉,犒劳三军。于是城中可怜的一些兵卒感泣,为之战。然而义军太多,秦传序知道不可避免城破牺牲,派人带蜡丸帛书送给朝廷,只说了一句,臣尽死力战,誓不降贼。
城破,秦传序投火自尽。
张馀又攻夔州,正好赵匡义派白继赟为峡路都大巡检,闻听后领数千兵士晨夜急行军,与夔州知州慕容延钊的侄子慕容德琛一道出兵,又让巡检使解守容腹背夹击。
农民军强大,那是训练有素的农民军,非是这支农民军。
瞬间义军大败,又因为地形原故,逃跑不易,被官兵斩杀两万多人,流尸塞川而下,水为之赤。
赵匡义下诏嘉奖。
江政上书,认为赵匡义这样做不对,这支叛军虽叛。但情有可愿,朝廷应以招抚为主,仅是一群乌合之众,至于要杀那么多人吗?
前面书上,后面下诏,贬为阆州知州。
现在去四川做官,那是何等的危险?
张昌言与江政同为书书院弟子,家就住在东水门内汴水南北两岸,又是同为三司官员,感到十分担忧。
“何惧哉!”
“就是你不怕死。也勿要连累九先生啊。”
都在称喟宋公。这个宋公就不值钱了。但这个先生二字只能在背后喊一喊。朝廷用了许多书院弟子做官员,随着宋九淡出,大部分弟子与宋九没有直接师生关系。但最早的那批学子却都是宋九的学生。
而且他们表现最为突出,资历又深。虽然比例占得少,然而重要官员中几乎一半书院弟子都能称为宋九的学生。
所以张昌言呼九先生,当然这只能在背下里说一说,不敢在外人面前称喟的。
“何解?”
“宋九先前就说戒杀,后来又替叛贼解说。你此举,有附和之嫌,如今九先生功高位重……”
举贤不避亲仇,谓之古人之贤风,可……别当真啊。几千年的中国。都是一个人情社会。江政黯然不语。
“我替你问一问宋九吧。”
张昌言借着办公事的名义,找到宋九,将来意简明扼要地一说。
宋九哈哈一乐,道:“你们都想偏了,这样吧。你与子难下值后一起到我家。”
“到公府上?”
“哪里是你们所想的那样,避嫌是必须的,可过份了那是作伪,反而是画蛇添足之举。”
傍晚时分,江政与张昌言狐疑地来到宋九家。
宋九让他们坐下来,说道:“你们都是文职,可能听过军事课,但对军事你们是门外汉。白巡检手中兵力少,无论战斗力如何,叛贼兵力比他们多了数倍,若非一鼓作气,可能被叛贼所趁了。那时不得不杀。况且三军杀起了性子,谁能阻止。当年曹彬将军带着太祖的封函,又装病后勒迫三军诸将发下誓言,这才进入江宁城。但进入后,是不是所有将士都没有掳掠百姓?所以白继赟无罪。”
江政思索。
“无论陛下临行对王继恩之嘱咐,或者我上书请三军不杀,若杀轻杀。它们仅是一个框架,若束缚得紧,叛贼如此势大,如何得灭?能杀,但不能在战后杀,更不得象太祖时那样,化为强盗,对普通百姓也要烧杀掳掠。你这份上书,侥幸你官职还不是太重,不然就让前线官兵感到为难了。这才是陛下贬你的原因。若真勃然大怒,那就非是阆州,而是在成都以南的州了。”
“我……”
“你家是商户,耳闻目睹之下,又经过书院的教导,所以善长经营之术。不过商户的身份始终对你仕途有些掣肘。下去后好好做,这几年你在三司做得不错,别人陛下不会注意,但肯定会注意你,只要做得好,对你以后会有帮助。”
“我如何做?”
“首先是地,有三种办法,阆州数月前也遭到贼军洗掠,许多大户被杀害。一种办法就是将这些地的原主人找到,即便不在,找到他们的家属,让他们家属亲戚继承。二种办法就是挟借贼势,应呼贫困百姓需要,最大限度将所有耕地按户数均匀分配下去。第三路是未遭到贼军戗害的大户,让他们继续拥有原耕地与房舍财产,余下的不刻意寻找其亲戚继承,分配给贫困百姓。你选那一种?”
“我选第三路。”
“很好。第一种固然拉拢了当地豪强,那是继续保留了原先的时弊。第二路固然革除了原先时弊,但这个国家终离不开豪强的支持。一旦豪强不支持,虽经动乱,你在阆州将会寸步难行。但第三种也不易。必有其亲人亲戚强求继承权,你勿必记住,地最大限度地分配给贫困户,豪强同样也要拉拢,恩威并用,不然阆州仍会产生动乱。”
“我一定会铭记在心。”
“这样吧,你临行前据此写一篇札子,递给陛下。”
“喏。”
“不用那么拘谨,我再说一件事,想要政绩,一是宽民,二是增加赋税,你下去后只要做好这两条,那么政绩就有了。”
正在上茶的大双呆住了,不由问道:“不对吧。”
宽民必须减税,增税就必须得苛民,就象水与火一样,如何交融,要么宽民,要么增税,只能两选一,如何两条都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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