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什米尔的一个小城里面。
黄昏,背街小巷。一条癞皮老狗夹着尾巴从烟熏火燎的招牌下钻过,招牌上依稀可辨几个歪斜字迹——是一个小饭店。
门前悄然静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头到脚被黑袍裹严,仅用闪烁目光打量着空荡荡的巷子。饭店渍斑驳的门帘被风掀起时,门前之人顺着缝隙游鱼般滑进去,脚尖一点跃上了横梁,敏捷如狸猫。
房内烟雾缭绕光线昏暗,饭店的店主罗歇坐在风箱前打盹,似乎灌进来的冷风,让他眯着的老眼更加昏花。他回头瞅瞅空荡荡的房间,捶腰而慨叹之后,低下头推拉着风箱,只见炉膛中的火舌继而猛烈起来。
突然,梁上的那人右手指间捏着三根寸许钢针,左手握住右腕,屈指、蓄力、左手送力、右手振腕,钢针钉向罗歇后脑。
“哎!”灶膛里迸出一粒火星溅到罗歇手上,让他失声痛呼,触电般弯腰查看灼伤,三根钢针擦过他头皮射进炉膛,罗歇犹自浑然不觉。
那人愕然,左手自腰间抽出条钢链,钢链通体雪白,纹理细腻,那人屈膝抱肘,脚下微微的移动,正待发动凌空一击。
就在这时,灶前的罗歇手指抖动,一块木柴擦着地面飞出将布帘挑起。那人目光霍然转向门外。
那人视线回转间,罗歇正站在梁下向那人眨眼。那蜡黄的面皮、刀刻的皱纹、干瘪青灰的嘴唇、失去光泽的眼眸,都会让人感觉他俨然已是一株灰色的、毫无生气的枯树。
那人身形灵动,双腿倒挂于梁,顺势坠下,钢链轻而易举圈住罗歇的脖颈,随即露出得意笑容,钢链内侧铸有九齿,细如牛毛。只要挥手轻轻一抽,一颗大好头颅便唾手可得。
只不过,罗歇鬼魅般冷笑,在那人的手臂有所动作之前,劈手拿住那人的脉门。只见那人全身劲气登时一泻而空,软的像一摊泥。
罗歇大步走到那人跟前,一把扯下那人的面巾,一张貌美如花的面孔顿时展现在罗歇的眼前。只见此女子长着一张俏生生的瓜子脸,眉尖一粒美人痣让如蒙寒霜的脸蛋横生娇媚。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如此娇柔女子会行杀人手段?
罗歇焦黄面皮毫无表情,只淡淡道:“据说蛇妖的身价很高?”他所言之‘蛇妖’是道上身价异常昂贵的杀手,她们起源于巴基斯坦德信省南部,德信省有一个特殊的群体,被人们称作巴基斯坦蛇人,因为每个人都会几首耍蛇的本事而闻名世界,蛇人一般都会用一支叫做“莫里”的乐器进行演奏,让毒蛇随之翩翩起舞,而“蛇妖”则是在蛇人中分离出来的一支,她们的杀人技巧一般也都是从蛇的攻击中演化出来的。
“你不该来,蛇该冬眠蛰伏。”
蛇妖目露恐惧,因为她知道,失手对于杀手来说往往就意味着死亡!
罗歇阴沉道:“为何而来?”
蛇姬闭嘴不答。罗歇一言不发将她拖到灶旁,执起铁筷捏住她嫩如葱白的手掌送进炉膛,刺鼻的皮肉焦臭味道,立即弥漫了房间。蛇姬面孔扭曲、变形、直至抽搐,全身肌肉绷紧、痉挛。一刹那,火焰仿佛打开了她身上所有的闸门,痛哭流涕的同时,自裤裆内溢出一股恶臭。
自古艰难唯一死,痛楚烧灼彻底将她意志轧成齑粉。
“二十年前……你从海德克的图尔斯王宫里带走一个女婴……”
罗歇眼皮一翻:“你知道我的身份?”
此际,蛇妖似暴晒在烈日之下垂死挣扎的鱼儿,呜咽着:“放过我,我……好生伺候你……”
“你是‘真主会’的人?”
“真主会”是中央部部长卡沙餋养死士的秘密机构,也是党同伐异、残害政敌的可怖组织。几十年间,凡是与卡沙有过隙的人,都无一例外的会被送去了地狱。
便在蛇妖点头的一刹那,只听“喀嚓”一声,颈骨被折断的她整颗脑袋都软软地歪在肩上。
突然,门外传来皮靴靴踏碎冰碴的脆响,罗歇掀起灶旁大缸木盖,将蛇妖的尸体塞了进去,几乎就在同时,门外探进来一张丑陋的脸。罗歇盖上缸盖,用袖角擦了擦混浊的眼睛,认清来人是这个小城的警官李克。
一条疤痕将李克棱角分明的驴脸割成两爿,自眉角划到唇角,活像面颊趴着一条半尺长的花斑大蜈蚣。
“狗日的什么味?他妈的,你烧的是死人?”李克捏着鼻子大骂不绝,“给我做点儿吃的,上点儿酒,他妈的狗天气,就快冻成根冰棍……”
后面跟着李克的侄子马斯。马斯是个身高体健,浓眉大眼的毛头小伙子,看上去风尘仆仆,戴着皮帽子,须发与眉毛皆凝结着一层冰霜,褪去臃肿棉袄,跺着脚、拍打着雪花,警棍击打着腰胯‘噼啪’作响。
罗歇惊喜道:“两位好些日子没见哩。”
李克意气风发:“出了趟差刚刚回来,第一站就先到你这里吃点儿东西!”克什米尔属于印巴纷争的地带,一直混乱不堪,说起来在这里当公务员连出差的机会都不多,油水更是少得可怜。第一次外派出差让马斯充满了成就感。毕竟在这个小城里,有幸去外见过世面的后生寥寥无几,他神情激愤的讲起路上见闻:“要说这路上确实不太平,到处都是强盗马贼,今早回来的路上,听说几个人在科舍尔山遭了劫,被开膛破肚的扔在山道上……”
罗歇激灵灵打个寒颤:“科舍尔山上的强盗?市长不是已经说过,现在科舍尔山附近已经没有强盗了么?”
“放屁,净他娘的吹牛!枪毙了几个小偷小摸的糊弄上头,那帮丧心病狂的悍匪连毛也没少一根。”李克狠狠吐了一口浓痰,一拍桌子,“晚上睡觉警醒着点儿!半夜丢了命,你撒泼的死娘还能让我消停?”
罗歇袖着手,怯怯问道:“警官,老鞋匠那桩事,警局怎么说?”听到这话,李克锥子般的目光让罗歇一阵发毛。
马斯大吃一惊,追问道,“老鞋匠?老鞋匠有什么事?”老鞋匠是小城一个补鞋的老汉,住在马斯家隔壁,每当家里有鞋需要修补时,马斯总会交于憨厚的老鞋匠,而老鞋匠也都是认认真真的给马斯修好,还仔仔细细的给马斯免费的上油保养一下。
罗歇心有余悸的看了李克一眼:“老鞋匠被市长的外甥开车压死了,警局里说是老鞋匠想碰瓷故意撞上了市长外甥的车,属于找死误伤,没甚么大不了,几百块钱就打发了,人轻命贱的。”
马斯霍然起身,无法置信道:“怎么会这样?”罗歇嗫嚅着嘴唇:“街口十几双眼睛看着……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马斯一阵血气翻涌,怒目而视:“街坊早有传闻,市长的外甥看上了老鞋匠的女儿,三番四次的上门纠缠,都被老于头挡了驾,他定是恼羞成怒,蓄意谋害老于头……”
李克脸色惨白,勃然大怒:“你懂个屁,王八羔子!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这是千古名训,要怪就怪他不识相。”
看着叔叔飞扬跋扈的模样,顿时让马斯深恶痛绝,他倔强的扬着头,毫无惧色的迎着李克凶狠的目光,李克牙缝里迸出两个字:“吃饭!”面孔因为蒙上热腾腾雾气,疤痕愈发殷红。
马斯忍不住追问:“老鞋匠的闺女玉呢?”提到这个名字,他心里突然有一股莫名的绞痛,眼前恍然浮现着初见那个女孩子时的情景:那是夏天的傍晚,每次去修鞋的时候,都会给自己端茶倒水的娴静善良的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让他铭记于心……
罗歇偷偷瞅着李克,苦着脸道:“剩下孤苦伶仃的丫头……”李克耷拉着脸,阴阳怪气道:“丫头?天生就是个淫贱货。你见过自己卖身做妓女的丫头?还她娘的放出话来,哪一个帮她报了父仇,就一辈子给谁端屎端尿!你听听,这是一个丫头放出来的厥词?”
马斯恍遭雷击,头脑里轰然作响,印象中柔弱安静的那个小姑娘竟然节烈至斯?不惜玉石共焚的彻底毁了自己,只不过是要换回应有的公道。
李克眼角看着罗歇:“罗歇到这里满一年了吧?以前怎么没见你嚼过舌根子?”冰冷的腔调让罗歇双腿一软,差点儿坐倒在肮脏潮湿的地面上。
马斯黑白分明的眼眸透着强烈憎恨:“老鞋匠招谁惹谁了?市长的外甥天天飞扬跋扈欺男霸女,城里无人不知,凭什么无故压死人?难道就没有法律了?为什么不去报警?”
“兔崽子,你想造反?”李克咬着牙,压着嗓子叱骂,“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天下的人都死绝了?由得你来主持正义?你不晓得谁是这座城的天!”
马斯抗声道:“他们草菅人命……”李克气极败坏地一巴掌挥过去。
“啪”,马斯脸颊添了五根指印,李克倒是一怔,这巴掌是用了气力的,往日里只要他一抬胳膊,马斯早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不料此刻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空气几乎凝固,罗歇低声哀求:“警长,您大人有大量,马斯还是孩子。要怪,就怪我这个口舌生疮的老不死……”
李克恶狠狠道:“记着账打总算!”说罢,掀开帘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一股刺骨寒风猛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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