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的文官序列里,周振鹏可能是油水最足的九品官了。
虽然周振鹏职位低微,但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宗室亲王都对其礼遇有加。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掌管着大明最大的娱乐机构——教坊司。
周振鹏这几天有点忙,因为秦王家的青楼全都被陛下查封,所有伎乐都被发配到教坊司,所以他得给她们训话立规矩。
“咱们教坊司可是隶属于礼部,是有朝廷法度管着的地方。本官不管你们之前是哪儿的头牌,有多少恩客追捧,但到了教坊司的地界,就得守教坊司的规矩!”
“第一,不得私下藏匿金银!”
“周大人,那客人送的头面首饰能不能留几件呀,你总不能让我们光着身子接客吧,咯咯咯……”
“谁说不是呢,总不能连钗环首饰都不让戴吧,这也太欺负人了……”
周振鹏刚说一句,底下的一众女子就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周振鹏的话给淹没了。
“肃静!”
“第二,不能耍小性子拒绝接客!”
周振鹏说完这话,底下的一群女人又炸锅了。
“周大人,您这话就太不近人情了吧,我们每个月来那个的时候咋办,难道也要强迫我们接客?”
“就这还官家呢?”
“依奴家看连外边的老鸨子都不如,真是黑透了心……”
“都给本官闭嘴!”
“本官最讨厌你们这些外边来的,一个个最是没规没矩!”
周振鹏这话倒不算违心,相比起眼前这些见惯了风月的女人,他更喜欢调教那些犯官家属。那些大家闺秀模样都不差,还学过琴棋书画,稍微调教一下就能捧成头牌。
哪像眼前的这些个女妓,一个个早就浪得没脸没皮了,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惧怕。
“从现在起,谁再敢聒噪,本官就把他关进黑房子里,三天不给她吃饭!”
站在天井里的一众女子,听到周振鹏发火,这才稍微老实点。只是脸上不是挂着不屑,就是挂着嘲讽的表情,浑然没将他说的话当回事。
“第三,不得向客人索要钱财……”
“第四,不能见了男人就往上扑,要矜持一点。”
“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官妓了,要是再向往日里的做派,那丢的可是朝廷的颜面!”
周振鹏此言一出,底下立马又有不和谐的声音了。
“朝廷哪还有什么颜面?”
“逼良为娼的事都干出来了,你还跟我们谈颜面?”
“我呸!”
周振鹏听到这些逆言逆语,当真是气得暴跳如雷。就在他想给这些泼妇点颜色看看的时候,突然看到几个锦衣卫闯了进来。
“谁是此地管事的?”
周振鹏听到这话,赶忙扔下眼前的这群泼妇,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虽说对面的只是个锦衣卫百户,但他也得当祖宗敬着。
“卑职周振鹏,忝为此地大使,不知上使有何贵干?”
锦衣卫百户白义扫了眼周振鹏,随即拿出两张文书。
“咱奉了皇命而来,放一个人,再给你送两个人。”
“你看看北镇抚司的文书可对,要是对的话就让咱提人吧!”
周振鹏赶忙接过文书,只见上边要提走一个叫韩云秀的歌女。
“上使稍等,这些都是新近送来的人,本官不甚熟悉,待本官询问一番!”
周振鹏跟锦衣卫打声招呼,随即对着天井里站着的女人们喊道。
“谁是韩云秀?”
“有叫韩云秀的吗?”
韩玉裳混在一群女人中,正暗自琢磨如何逃出去呢。突然听到周振鹏叫她的化名,完全没反应过来,直至她边上的小姐妹碰了碰她,她这才意识到是在说她。
“有!”
“奴家韩云秀!”
周振鹏见状不由斥骂道。
“你是聋了吗,让本官喊你那么多声?”
“赶紧滚出来,锦衣卫的老爷点名要你呢!”
韩玉裳听到这话心里暗暗一惊,暗自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份败露了?
但眼下这情况,想逃走是绝无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试试,看看能不能蒙混过关。
“奴家韩云秀,见过几位军爷!”
锦衣卫百户白义打量下韩玉裳,随口问了句。
“你就是那晚唱‘瓦蓝蓝的天上飞老楞’的歌女?”
韩玉裳听到这话当场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屈辱的一夜。
自己扯着脖子唱了那么长时间,躺床上那孙子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问!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让她一度对自己的容貌失去信心……
“回禀军爷,那夜唱歌的正是奴家!”
白义又叫过两名锦衣卫询问,确认正是那夜唱歌的女人后,当场扔给她一个包袱。
“这里有三十两银子,外加一张京兆尹开具的路引。”
“你只要拿着这张路引,随便去大明的任何府县都能落籍成民!”
天井内的一众女妓听到这话,无不露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天啊!”
“韩云秀这是伺候了哪位贵人,竟然直接被贵人改了乐籍!”
“要是知道那天晚上的客人如此重情重义,奴家就是豁出去被秦王打死,也得抢着过去伺候……”
“可惜了,机会只有那么一次,咱们还没抓住,嘤嘤嘤……”
在大明改户籍最难,难到什么程度呢,得皇帝陛下亲自批准才行。
老朱将大明的户籍制度视为国家的根本制度,不容任何人轻易变更。
他当皇帝这么多年,也只是批准了几个匠人转成民籍而已。而且定期就会派人查验,各地官府是否有私自更改户籍之事。一经发现绝不姑息,轻则流放砍头,重则抄家灭族。
小蛮听到这个话也非常羡慕嫉妒恨,她伺候了朱允炆那么久,都没捞到一张更改户籍的文书,凭什么这个女的只是伺候了朱允熥一夜,就被改成了民籍?
小蛮越想越气,最后满腔的嫉妒化作怨念,埋怨起朱允炆来。
为何同样是皇孙,朱允熥能给别人改户籍,而朱允炆那死没良心的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韩玉裳也被锦衣卫的话整蒙了,怔怔地接过路引和包袱。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收到朱家的赏赐!
“军爷,是不是搞错了,为何要给奴家这些……”
白义闻言冷哼一声道。
“不该问的别问,那夜的事彻底忘死了吧,不许再对任何人提起!”
“现在爷们已经传完话,你可以拿着包袱和路引走人了!”
韩玉裳听到这话也就不再多问,将包袱往肩上一甩,就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白义看到她将包袱甩在肩上的动作不由一愣,这手法挺江湖的呀,一看就不是一般女子啊……
“站住!”
“你受皇爷此等大恩,竟然不拜谢一下就走?”
韩玉裳听到这话,这才意识到问题,赶忙跪下磕了几个头,然后说了几句违心的感谢话。
白义见到韩玉裳叩谢了皇恩,也就摆摆手打发她离去了。在处理完“韩云秀”之事,剩下就是交割两名新人了。
“把人带进来吧!”
“诺!”
不多时一对母女被锦衣卫押进来,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户部员外郎李彪的家眷。
“这两人是钦犯,剩下的就不用我交代了吧?”
周振鹏赶忙点头哈腰的道。
“卑职明白!”
“卑职一定好好调教她们,然后让她们去伺候那些文官……”
这是大明不成文的规矩,犯官家属若是被罚入教坊司,会被额外关照,让她们尽可能去接待一些熟悉的客人,以此达到某个老头折辱官员的恶趣味。
白义见周振鹏是个懂规矩的,点了点头就带着一众弟兄离开了。
周振鹏当即叫过一个老鸨子,让其将两名女钦犯带下去好生调教,然后继续对着天井里的一群女人训话。
然而,没训几句,又来了一伙人将其给打断。
这次来的人颇为神秘,穿着较为普通,只是寻常富家公子公子的锦衣华服,但是作陪之人身份却不一般,乃是秦王府世子朱尚炳。
因为秦王家生意的缘故,朱尚炳跟周振鹏也算是相熟。毕竟两家经常要互通有无,有些业务熟练的老鸨子都是借来借去的。
“秦王世子,这位是……”
朱尚炳黑着脸“哼”了一声道。
“不该问的别问!”
“把小蛮叫出来,给我带到雅间去,我要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刚刚还满腹牢骚的小蛮,听到这话眼底立马升起希冀之光。
朱允炆没有忘了我,他来接我啦!
然而,当小蛮满怀憧憬地来到雅间,看到暗暗垂泪的朱允炆时,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从小在青楼长大,太知道男人的眼泪了。
一般来说,男人当着你的面哭,不是在做对不起你的事,就是即将做对不起你的事!
小蛮想到这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依然凭借过硬的职业素养,在脸上挤出一丝得体的微笑。
“朱公子,您这是……”
朱允炆看着自己生命里的第一个女人,平生唯一的红颜知己,只感觉心里说不出的辛酸和委屈。
“小蛮,我……我对不起你……呜呜呜……”
小蛮听到这话心里顿时一沉,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朱公子,您不打算接奴家出去啦?”
“小蛮……我……我做梦都想,可是……”
朱允炆羞愧地用手遮住脸,不敢再看小蛮那澄澈的双眸。
“我不敢跟我母妃说,更不敢去求皇爷爷……”
“为何你弟弟能把人从教坊司带走,你就做不到?”
“难道你不是皇孙吗!”
小蛮这话多多少少带着点愤怒的情绪,但她此时确实是克制不住了。
要不是鉴于对方的身份太尊贵,她都想上去甩这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废物一巴掌。
“我……我怕啊,呜呜呜……”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碰你的,我带了银子来,只要给此地管事的银子,他们就不敢强迫你接客!”
“你等我一段时间,等我做出成绩来,我一定亲自去找皇爷爷,向皇爷爷讨个恩典,把你从火坑里带出去!”
小蛮听到这话心里只感觉一阵悲凉,她凭借本能就能猜得出,这朱允炆大概率指望不上了。
但不管咋说,这也是个恩客,万一以后出现转机呢?
小蛮想到此处,脸上的愤怒立时敛去,然后跪倒在朱允炆的脚边,将脸贴在朱允炆的大腿上柔声安慰道。
“奴家信你!”
“你在奴家眼里,永远是世上最厉害的人,没有你做不成的事!”
小蛮说到这儿,眼泪扑簌簌地流下,为自己的台词增添几分凄凉色彩。
“只是奴家真的很想日日伴在您身边,哪怕每日里只能远远的看上您一眼,奴家就心满意足了,嘤嘤嘤……”
朱允炆不过是一个初尝禁果的毛头小子,哪受得住这般心机的眼泪,当场就被拿捏住了。
“小蛮,我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负你!”
“你等我一段时间,等我立了大功,一定来亲自接你出去!”
两人在雅间里你侬我侬了一阵,本来还想做更进一步的交流,却不料被一个急促的声音给打破。
“公子不好啦,出大事啦……”
朱允炆听到这个声音,立马推开小蛮,起身跑向外间。
“何事大呼小叫!”
“回公子,兵仗局那边出大事了,工匠们造反啦!”
朱允炆自打接了兵仗局的差事,就处处跟朱允熥对比。
朱允熥在兵器局说三天一顿肉,他就命人天天炖肉给工匠们吃。
朱允熥说要给工匠们盖房子,他就直接让舅舅买来一片民房分给工匠们住。
后来他听说朱允熥给工匠们开工钱,他也有样学样。
朱允熥一天给八十文,他就给一百文。
总之,朱允熥有的他这边一样不缺,而且比那边的条件更好。
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不少工匠被吸引过来,偷偷加入他们兵仗局。
按照朝廷法度来说,兵器局的工匠是不能乱跑的,死也得死在兵器局那边。
但在工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纵容下,很多工匠都跳槽了。
朱允炆也是来者不拒,只要你敢来我就敢收。
反正兵仗局那边的银钱宽裕,多养个三两千工匠一点压力都没有。
朱允炆一直以仁德之名自诩,且自认对工匠们不错。因此听到工匠们造反,朱允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有人在骗他!
“不可能!”
“我对工匠们那么好,他们岂会造反!”
“公子啊,您今天不是抽走了伙食银子吗,兵仗局那边没钱买肉,只能供应工匠们吃一些青菜叶子,所以他们才闹腾起来的!”
“怎么会呢……”
“我对他们如此仁义,他们怎么会因为一顿饭而心生不满……”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朱允炆跌跌撞撞地下楼,然后坐上马车赶往兵仗局。距离兵仗局还有一段路的时候,就看到了兵仗局升起的浓烟和火光。
朱允炆见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吓得呆住。
兵仗局可是在内城,距离皇宫只有一墙之隔,一旦火势蔓延至皇宫,那他可就万死难赎其罪了。
当朱允炆赶到兵仗局的时候,只见到工部尚书秦逵满面烟尘地跪在地上痛哭。
“完了!”
“全完了!”
“一仓库的牛皮都被烧毁了,呜呜呜……”
朱允炆听到秦逵这话,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栽倒在地上。
秦逵看到朱允炆出现,立马扑了上来,抓着朱允炆的两只胳膊质问道。
“你为何要把本官派来的人赶出去!”
“为何如此不听劝阻!”
“现在酿成此等大祸,你是想让本官替你去死吗!”
边上站着的陈宗礼跟茹常,看到秦逵如此失态,赶忙上前拉住他。
“秦逵,这是皇孙!”
“你怎能质问皇孙!”
秦逵闻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嘶吼着怒骂。
“什么狗屁皇孙!”
“就凭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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