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公府。
常升刚下值回来,小女儿就一手拿着一个硕大的糖人,一手拿着呜呜作响的风车,乐颠颠地朝着他跑过来。
“爹爹吃糖!”
“这个糖可好吃了,酸酸甜甜的,比糖葫芦还好吃!”
常升抱起小女儿,在宝贝女儿的脸蛋上啄了一下,哈哈大笑着抱着她去了正屋。
刚一进屋,就见到满地的礼品,搞得他连下脚之地都没有。
常升并不喜欢这种场景,相对来说他更喜欢以前那种门可罗雀,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的生活。
“今天又谁来了,怎么送来这么多礼物?”
相较于常升的朴素、低调,汤氏倒是很喜欢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
但也只是喜欢,经过这些天的折腾,也有点乏了,甚至有点厌烦。
“几个不常走动的伯爵府,说是以前给公爹当过下属,特意前来叙叙旧。”
常升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道。
“这些个趋炎附势的人啊,竟然还不如个孩子看得通透。”
“我大外甥才多大,都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反观他们,啧啧……”
汤氏听到常升这样说,赶忙上前抱过小女儿,笑着打趣道。
“哎呀呀,知道你有个好外甥,在咱们自己家里,你就别老显摆了行不,咯咯咯……”
汤氏调笑一句,就将小女儿放到地上,让其自行出去玩耍。在打发走小女儿后,汤氏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欣赏之色。
“不过允熥这孩子确实做事更暖心。”
“那天让他撞破咱家的窘迫,妾身还真怕那孩子不知轻重,真给咱家送一箱银子来。”
“这天底下,哪有当舅舅的花外甥钱的道理?”
“好在朱允熥只是给孩子们送来点吃食、玩物,而且数量也不多,就连糖人都是隔三差五地送。”
“虽说这东西不值什么钱,但他能记着这件事,足以证明他是个有心的孩子,在心里还是很看重你这个舅舅的。”
常升本就是个物质要求不高的人,对于大外甥的安排自然是非常满意。
朱允熥若是真派人送过来几千两银子,只会让他觉得难堪,甚至没脸面对这孩子。
好在朱允熥懂事,从来不主动跟他提这些事,充分保全了他这个当舅舅的颜面。
汤氏早就清点完礼品了,之所以还摆着,不过是让常升回来看一眼,好叫他知道自己没瞒着他收别人东西。
现在见常升回来了,自然命下人们将东西都抬出去,放到库房里收好。
汤氏伺候着常升更衣洗漱,随即试探性地问道。
“今天穿什么,还是那套武服吗?”
常升穿着单衣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喝着茶水,听到妻子这样问,大咧咧地说道。
“不用了!”
“估计今天三皇孙不会来了。”
汤氏一听这话大吃一惊。
“为何?”
“可是练功太苦,这孩子撑不住了?”
汤氏说到这儿就忍不住埋怨起来。
“你也是的,哪有上来就动真章的,怎么也得循序渐进,让那孩子一点点适应啊!”
“人家孩子第一天来拜访,你就把人家带到演武场抻了一个时辰的筋,也就是皇帝陛下明事理,换成别人家,估计现在早就打上门了!”
“那孩子也是好样的,疼成那样都没放弃,第二天又巴巴地过来了……”
“现在才跟着你练了三天,你就把人给吓跑,天底下哪有你这么当舅舅的。”
常升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引来汤氏这样多的埋怨。
“你又想哪儿去了?”
“这孩子是练了几天,觉得自己长本事了,找人打架去了!”
“打架?”
“嗯!”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徐家三丫头。”
“徐家现在这几个没出嫁的丫头里,数老二、老三功夫最好,至于徐辉祖家的丫头,打小就是按照文人家里的做派养的,只教了琴棋书画,压根就没让她练武。”
“老二的年纪大了,肯定不会跟小孩子动手,那就只剩下徐家老三了……”
汤氏听丈夫这样说,脸上不由露出担忧之色。
“那小丫头我知道,四岁就开始练武,现在都练了十年了。别说朱允熥只是跟你练了三天,就是练三年都不是那丫头的对手!”
“而且那丫头走的乃是轻灵的路线,就你们常家那种大开大合的打法,估计被人家把脸打肿了,都沾不到人家的衣衫。”
“除非你传授朱允熥几手杀招,否则他根本讨不到便宜。”
常升闻言皱了皱眉,不悦地道。
“不过是小孩子打架,怎么就扯到杀招上了?”
“那孩子不跟我学上三年,好生磨磨性子,我是不会教他杀招!”
“大哥的教训殷鉴不远,咱可不能害了那孩子……”
两人正闲聊之时,突然听到老管家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
“老爷、夫人,天大的喜事呀,宫里的惠妃娘娘驾到!”
常升两口子听到这话,赶忙手忙脚乱地穿官服,然后颠颠地跑到前边大开中门迎接。
相较于朱允熥的不懂事,郭惠妃这边就规矩多了。提前派人通知,常升两口子等在门口一盏茶的工夫,才远远地看到郭惠妃的车驾驶过来。
一番礼拜结束,郭惠妃就领着一众宫娥进了常家。她先是代表皇家,勉励了常升和弟弟常森一番,让他们勤于王事,克勤克俭,廉洁奉公。随后又命人给常茂之妻送上几匹绫罗绸缎,并拉着她叙话,询问几个女儿的年龄,可否找了婆家,还笑着说可以帮忙求皇爷指婚。
冯氏自然是满心欢喜地答应,皇家指婚不仅说出去好听,就是婆家也会高看一眼,自然也就没人敢拿她这个寡妇说事。
郭惠妃将常茂的两个遗孤生辰八字记下,就又拉着常升之妻汤氏闲聊,只是临别之时命人拿来一个锦盒交给汤氏。
“这里一百股明钢商会的干股凭证,每个月也能有点出息,你好生保管,到时候按月领钱即可。”
汤氏听到这里,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眼圈情不自禁地就红了。
她早就听人说过明钢商会的事情,知道这是皇家主导的产业,能够在里边拥有干股的人家不是皇族,就是当朝的显赫之家。
而且出息还不低,每股每月就有二两银子的出息,这一百股一个月下来可就是二百两银子啦,比他们家每月的俸禄银子都多!
“惠妃娘娘,这太贵重了,我们常家于朝廷无功,怎敢受此大礼……”
郭惠妃听到这话当即板起脸来训斥道。
“谁说你们常家于朝廷无功了,要不是你公公,咱们大明能这么顺利地打下北元都城吗?”
“再者说,这明钢商会草创初期,你常家也是掏了银子的!”
“小熥熥那孩子做事讲究,凡是当时帮过他的人,他都将银钱转成了干股,入了这明钢商会的账上。”
“别说你们常家,就是我这个当奶奶的,也承了那孩子天大的人情哩!”
汤氏听到郭惠妃这话,当下不敢再推辞,心里只剩下对朱允熥的感激之情。
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这孩子的办事方式,并没有自己送过来,而是托了郭惠妃来跑一趟,既给了常家实惠,又保全了常家颜面,可谓是做得滴水不漏。
“既然惠妃娘娘如此说,那妾身就不在推辞了……”
郭惠妃闻言满意的笑道。
“这就对了嘛!”
“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去宫里递牌子请见,就算皇爷没时间,不是还有本宫这个大闲人吗?”
“本宫办不成什么大事,陪你聊聊天的时间还是有的,咯咯咯……”
郭惠妃办完这件事,就领着一众宫娥、护卫起驾回宫,只留下常氏两口子躲在屋里,捧着装着明钢商会干股凭证的盒子嚎啕大哭。
两人哭了一会儿,就带着盒子去了祠堂,将盒子供奉在开平王常遇春的牌位下,在常家的列祖列宗面前好生显摆了一番。
……
朱允熥是第二天才来的,常升一看到大外甥鼻青脸肿的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徐家那小丫头打的?”
“嗯!”
“这小丫头太过分了,欺我常家无人乎!”
“来,跟舅舅去演武场,舅舅教你几招狠的!”
常升刚要带着人出去,就被汤氏给拽住了。
“你可歇着吧,这点小事哪用得着你出手,一会儿我换套衣服,亲自教朱允熥几手,就足够应付那小丫头了!”
不多时,常升两口子都换上了武服,一起来到演武场教授朱允熥。
汤氏先跟朱允熥过了几招,惊得朱允熥还以为舅妈是徐老三的师傅呢。
“舅妈,徐家老三的功夫该不会是你教的吧,怎么你俩的打法一模一样,都是抽冷子拳头就过来了,挡都挡不住!”
汤氏闻言捂嘴轻笑道。
“傻孩子,功夫就那么几个路数,无非是大开大合的战场杀伐之路数,或者是轻柔的讨便宜之路数。”
“徐家断然不会让女儿练得傻大黑粗,浑身肌肉,自然走的是轻巧路数。”
“而所谓的轻巧路数,无非是仗着身体灵活,打架的时候占点便宜罢了。”
“这种招数也好破解,你只要扛住她几拳,找准机会抓住她的胳膊,以力破巧……”
“常升!”
“你别在边上看热闹了,过来给我搭下手,给咱大外甥演示一番!”
“好嘞!”
常升早就在边上看得不耐烦了,听到这话当即下场。
汤氏按照徐妙锦的路数攻击常升,常升拼着脸上挨了一拳,瞅准时机一把抓住汤氏的胳膊,然后反手一肘打在自家妻子的腋下,随后顺势一弯腰,借助腰腹的力量,将自家婆娘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汤氏两眼直冒金星。
汤氏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地指着常升叫骂道。
“常升,你是不是故意的!”
“没……没呀……”
“你就是故意的!”
“你嫌弃我平日里唠叨你,故意使这么大劲摔我,我不跟你过了,呜呜呜……”
汤氏一边说,一边哭,只觉得满心的委屈。自己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丈夫却借着演武之际故意摔自己。
常升见妻子生气,赶忙上前去哄。但汤氏正在气头上,又被丈夫当着外甥的面摔了个四仰八叉,正是没脸的时候,岂能那么容易消气?
于是两人一个哭着跑了,一个紧随其后的去追,只留下一脸懵逼的朱允熥,呆呆地站在演武场上。
“二舅!”
“二舅妈!”
“你俩别走呀,我还没看清呢,你俩倒是再给我演示一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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