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过去了,当所有锦衣卫的消息传递回来后,老朱又不得不重新思索对待“老楞”的态度了。
“皇爷,韩女匪提供的十个地点都没有!”
“人呢?”
“人都已经抓获了,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有的人更是临时雇佣的,只需要将船划到指定位置就行。”
老朱闻言暗暗叹息一声。
“看样子,这妖女没跟咱说实话呀!”
二虎闻言心下腹诽,您老不也没跟妖女说实话么……
“皇爷,现在咱们咋办?”
老朱纠结了一会儿道。
“按你们锦衣卫的规矩办吧,只要能找回咱大孙,你们做什么都行!”
朱元璋确实没办法了,或者说他现在只是在死马当活马医。
二虎听到这话心里一喜,但很快就感受到如山一般的压力。
如果最后他没能将皇太孙活着带回来,以老皇帝爱迁怒的脾气,铁定饶不了他。
不过当他想到自己跟皇太孙的关系,大明以后换谁当继承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心里也就释然了。
“卑职明白!”
“卑职若是找不回皇太孙,卑职就死在外边不回来了!”
老朱欣慰的点点头,随即踢了踢二虎。
“既然明白了,那还不赶紧滚?”
“诺!”
二虎并不是一个人走的,而是将姓韩的妖女也带上了,一路上威逼利诱,让她供出跟同伙接头的暗号。
然而,韩玉裳可是跟老朱这等人物都能打个平手的存在,岂是二虎这种人能搞定的?
于是乎,一路上二虎被韩妖女耍的团团转,一会儿给她买桂花糕,一会儿给她买花裙子。
他们名义上是出城寻找皇太孙,可同行的锦衣卫总有一种错觉,仿佛虎爷带着姘头在游山玩水。
二虎陪了几天小心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掐住韩玉裳的咽喉质问。
“你到底说不说!”
“你要是不说,我就掐死你!”
韩玉裳面对二虎的死亡威胁表现的非常冷静。
“你杀啊!”
“杀了我,你就永远不知道皇太孙的下落!”
二虎闻言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声。
“你不是说了么,你的手下接不到你的消息就会杀人!”
“说不准,现在皇太孙已经死了!”
韩玉裳微笑的摇摇头。
“不会!”
“我这两天不是在船头上露过脸吗,我的同伙看到我还活着,就不会对你家皇太孙下手!”
“呃?”
二虎本来已经绝望了,现在听到这话,心里再次升起一线希望。
“你说的是真的?”
“你若是敢骗我,我锦衣卫上天入地也要将你白莲教剿灭干净!”
二虎这话说的非但韩玉裳不信,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白莲教这种东西若是那么好剿灭,哪还轮得到他,皇爷早就让他们在大明消失了。
韩玉裳咯咯一笑的道。
“当然是真的!”
“只要我看到叔父本人,我自然会告知你朱允熥下落!”
二虎一听这话,脸色登时一黑。
韩清早就跑了,鬼知道他人在哪儿。
“没门!”
“皇爷有严令,只有见到皇太孙才能让你见韩清那逆贼!”
韩玉裳闻言也不坚持,只是撒娇的说道。
“哎呀,你掐的太紧,人家都喘不上来气了……”
“呃呃……”
二虎闻言赶忙松开手,然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要离开船舱。却不料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娇滴滴的声音。
“虎爷,我晚上想吃鲥鱼!”
“滚!”
“那我想去外边透透气总成吧?”
“您刚刚那么用力,都把人家弄疼了……”
这次二虎没说话,但对于他来说,不说话就等同于默认了。
韩玉裳再次如愿来到甲板上,只是脸上早已没有在船舱之时的娇嗔,只有如河水一般冰冷的冷静。
锦衣卫所乘坐的乃是楼船,上下三层,可以乘坐几百人。
韩玉裳站在顶层的甲板上,尽情的享受着冬日里江面上冷湿的空气,思索如何从这群锦衣卫手里脱身。
不过,当她看到天上飞着的飞球,地上沿着江面奔跑的骑兵,以及江面上并排跟着的几艘楼船之时,不得不无奈的打消这个念头。
正在韩玉裳满心郁闷之时,突然看到江面上飘过来几十艘小货船,她随意的扫了一眼,竟然在一艘船上发现了白莲教的暗记!
更让她惊讶的是,她竟然在一个船头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叔父!
叔父竟然逃出来了!
韩清带着斗笠立在船头,看到被锦衣卫严防死守的大侄女,心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怨念。
他不过是去大牢里进修几天,这傻孩子咋就搞出这么大动静!
还绑架皇太孙?
你绑架那玩意干嘛,有那功夫不如直接一刀宰了他,然后扶持朱允炆……
朱允炆不行,还是扶持朱允熞吧。
朱允熞这孩子也很好,尤其是跟自己关系好。
没准这孩子当了皇帝能封自己当大将军,让自己统领大明几十万军队哩。
到时候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改朝换代,岂不是比在底下暗戳戳造反强得多?
现在韩清只想跳上楼船,问问自家傻侄女,到底把朱允熥那个祸害藏哪儿了!
只要宰了朱允熥,大明的天就变了!
船头上的白莲教密语,其实内容非常简单,就是询问朱允熥的下落。
然而,让韩清崩溃的是,楼船上的傻侄女竟然对着江面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的意思在明显不过,就是她也不知道朱允熥在哪儿!
韩清感觉整个人都要气疯了,分明是这傻侄女搞出来的事情,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事实上韩玉裳真不知道,她这几天并未收到手下发来的讯号,更不知道手下将人运到了哪里。
韩清在得到这么一条无用消息后就顺着江流飘走了,只留下韩玉裳继续在甲板上吹着凌乱的风。
至于救人……
韩清之前或许想过,但在看到锦衣卫防范的如此严密后,他也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侄女虽然重要,但显然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韩清飘然而去,韩玉裳的心也乱了。
一开始,她是担心叔父,这才咬着牙跟锦衣卫周旋。现在叔父安全了,她又该以何种心态面对锦衣卫,面对那个傻乎乎的二虎呢?
随着太阳西斜,江面上洒满了金色的鱼鳞。
一天结束了,但她却不知自己是否还有明天……
正当韩玉裳心绪不宁之时,她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汉子没好气的抱怨声。
“吃晚饭了!”
“哦!”
韩玉裳拖着沉重的脚镣回到船舱,看到桌子上新鲜的清蒸鲥鱼,本就纷乱的心仿佛被重重的拨动了一下。
“你对朱允熥还真是忠心!”
“我不过随口一说,你还真搞来鲥鱼啦?”
二虎听到反贼妖女的夸奖,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
“那是!”
“我对皇太孙的忠心可是大明第一!”
“不过,皇太孙值得我忠心,皇太孙是世上最好的人!”
“我跟你说,就你吃的这鲥鱼,我们皇太孙平时都不舍得吃!”
“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偶尔吃上一回!”
韩玉裳闻言满脸的不信。
“怎么可能?”
“我听说皇太孙富可敌国,他手里掌握的银钱比大明国库还多,老皇帝花钱还得看皇太孙脸色呢!”
二虎开心的道。
“这话不假!”
“皇太孙挣钱的本事天下第一,满天下都没有比他更有钱的人了。”
“但皇太孙经常说,大明的百姓还没吃饱饭呢,他没资格享用太好的东西。”
“只有大明百姓家家户户能吃饱饭,饭桌上有肉,他才有资格天天吃好的!”
“这样吗?”
韩玉裳闻言神色一黯,思绪再次回到几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她扯着脖子唱了一晚上“老楞”的夜晚。
“那要是这样说,皇太孙还是个明君哩!”
“可不嘛,皇太孙必然是明君呀!”
“那我怎么听说,皇太孙最爱吃熊掌,老皇帝为了满足皇太孙的喜好,还专门在钟山上划了片地,专门给他养熊?”
二虎闻言尴尬的解释道。
“你说的都是皇太孙小时候的事了,他现在一年也吃不上几次,很多熊掌都被他分给弟弟妹妹们了,自己难得吃上一回……”
“皇太孙这么节俭吗?”
“是啊!”
“你不知道,皇太孙的衣服都是补了又补的,只有最外边的看上去还不错……”
韩玉裳听着二虎造着他自己都不信的谣,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大明的皇太孙真有这么贤明、节俭?
在韩玉裳听着二虎编瞎话之时,运河上的一艘小舟里,朱允熥正跟徐妙锦挤在狭窄的船舱里琢磨着谁先吃谁的问题。
他们俩被大棒敲晕后很快就醒来了,可醒来之后两人就发现栖身于漆黑的船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当然,他们俩也没叫几声,在发觉喊叫无用后两人就识趣的闭嘴了。
然而,两天过去了,他们只觉得船吱吱呀呀的划行,却根本没人给他们送吃的。
好在船舱不那么严密,偶尔能从船缝渗进来点水,加上朱允熥用徐妙锦所戴的簪子将船缝扩大后,两人的饮水问题解决了。
但饥饿了两天,两人依然被饿的冒金星。
徐妙锦率先支撑不住了,躺在昏暗的船舱里昏昏欲睡,朱允熥为了让她保持清醒,就故意吓唬她。
“睡吧!”
“等你睡着了,我就切下你一条胳膊啃!”
徐妙锦听到这话陡然惊醒。
“为什么!”
“我是皇太孙,未来还有很多大事要做呢,自然不能饿死!”
“你不过是魏国公的妹妹,理应为我献身,保证我能活下去!”
朱允熥本意是吓唬她,哪承想在说完这番话后,傻丫头竟然将胳膊伸了过来。
“你说的对!”
“你是皇太孙,是大明未来的希望,你不能被饿死!”
“你啃吧!”
“但你能不能轻一点,我……我怕疼……”
朱允熥听到这话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这丫头平时看着挺精明的,现在咋变得这么傻?
“骗你玩呢!”
“我才不吃人!”
徐妙锦听到朱允熥这番解释非但没有释怀,反而越发坚定的让他吃。
“没事,你吃吧!”
“我父亲以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古代有个将军为了守城,杀了妻子、儿女给手下吃……”
“我虽然没什么用,但是愿意保护你,让你活下去……”
“只是你以后回到京城,一定要对我们徐家好,给我大哥升官,报答我的这份恩情!”
朱允熥直接被徐妙锦的逻辑给整不会了,他可以万分确定的是,这丫头没饿糊涂。可正因为如此,他才越发感到荒诞,甚至是不可理喻。
难道说,在她脑子里,家族比她个人的安危还重要吗?
她这么小的一个小丫头,哪来这么大的牺牲精神?
不过还挺现实的,还知道提醒我给他大哥升官……
“先不吃你,留着过两天熬不住再说!”
徐妙锦闻言淡淡说了个“好”,然后就扯下船缝处塞着的布条,沾了点渗进来的水,对着自己的胳膊一阵搓洗,仿佛想将自己洗干净,让某个不知名的皇太孙吃的更顺口一点似的。
朱允熥看到她这个傻样也懒得理她,只是心底有些难以言说的情愫暗暗滋生。
“对了,你那天上街干嘛,就是为了找那死没良心的雪狮子吗?”
“是也不是……”
“本来还想去皇宫一趟,给你送点东西来着……”
“给我送东西?”
朱允熥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趣。
“送什么?”
“新年礼物吗?”
徐妙锦略微犹豫道。
“也不是吧,只是一些信件……”
徐妙锦说着从袖子里掏了掏,掏出厚厚的一摞信件。
“这都是给你的!”
朱允熥攥着信件戏谑的调侃道。
“好呀!”
“原来你一直暗恋我,哈哈哈!”
徐妙锦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羞怒,随即恶狠狠道。
“才不呢!”
“我是你小姑,我是你长辈,我怎么可能……”
“嗨!”
“这都是大本堂里那些花痴们写的,她们不敢给你,也不敢让别人转交,怕被皇帝陛下知道打死她们,这才软磨硬泡的求到我头上,让我替她们转达对你的思慕之情……”
“大侄子我跟你说,这里边有几个小丫头真不错,你看看她们的文采咋样,要是过得去眼就娶了吧!”
朱允熥敲了敲厚重的船板。
“这乌漆嘛黑的能看清吗?”
“等咱俩得救后再说吧!”
“得救?”
徐妙锦的眼底闪过一丝希冀。
“大侄子,咱俩还能得救吗?”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都没人找到咱们俩,咱们俩是不是要死在这艘船里呀!”
“咋了,害怕了?”
徐妙锦诚实的点点头。
“怕!”
“我还没嫁人,我还没生孩子呢,我还不想死,嘤嘤嘤……”
朱允熥听着徐妙锦的假哭实在受不了了,使劲的踹了她一脚。
“哭不出来就别哭了,省点眼泪,也省点力气吧!”
徐妙锦闻言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其实我真的有点怕的,我怕大哥、母亲、姐姐们会伤心……”
“我还怕雪狮子想我想的不吃饭……”
朱允熥毫不留情的揭穿道。
“别人不好说,雪狮子那死没良心的你不用惦记。他之前在我那儿吃嘛嘛香,从来没有因为想你而不吃饭……”
徐妙锦闻言直接回踹了一脚。
“咱们俩都这样了,你就不知道安慰一下我,哪怕骗骗我也好啊!”
两人互相挤兑一会儿,船舱内再次陷入安静,沉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船桨划破水面,发出枯燥的吱呀声。
过了好一会儿,徐妙锦突然暗暗地啜泣起来。朱允熥知道,这次不是假哭,而是小女生绷不住了。
朱允熥平静的伸出手,将其揽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哭泣。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朱允熥,咱们还能活着出去吗,我真的有点怕了……”
“能!”
“只要给我说话的机会,只要绑架咱们的人不是聋子、瞎子,我就有办法带着你活着走出去!”
正在两人绝望的等待转机之时,一阵机括声响,船舱上方打开一个窗口。
韩景山在收到这批特殊的“货物”后,就没日没夜的带着人划船。不过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是逆流而上,直接拐进大运河一路北上了。
虽说这样更吃力,速度也不会很快,但这就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稳妥的路线。
一直等到他快划不动船了,这才想起来船舱里还有两个“活物”呢。
这两个活物可非常珍贵,是能换回小明王殿下的人,决不能有丝毫闪失!
因此,他打开顶部的舱门,从上边坠下来一个竹篮,里边装着几个烧饼,外加一壶清水。
“里边的人还能喘气不!”
“能能能!”
“这位大哥,你们抓错人了吧,我不是什么皇太孙,我只是个东宫伴读,是给皇太孙办事的人!”
“你们抓我没用呀,我又没得罪过你们!”
韩景山听着船舱里滔滔不绝的絮叨,整个人都凌乱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圣女大人抓错了,真抓了个假的回来?
别说韩景山脑子乱了,就连船舱里的徐妙锦也蒙了。
她之前听朱允熥吹牛,说只要让他开口说话就能救他们俩出去她还不信,现在听到朱允熥这番胡诌她还真有点信了。
只要绑架他们的人脑子别太聪明,还真有可能被朱允熥给忽悠住!
果然,船舱上边的人傻了,过了好久弱弱的问了一句。
“你要不是皇太孙,那你是谁?”
“我是孔彦缙呀!”
“衍圣公家的孙子!”
“不信你找人去查,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只要找个官府里干过事的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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