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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欢喜

        秋风将落叶席卷在空中飒飒落下,泥泞潮湿的土地粘连着浮于表面的秋叶,卫家军整装待发,那一地的落叶被碾碎踩进淤垢中。

        卫家军的肃容和卫挽从卫都内带出关的守备军不同,重甲加身,脊背不弯分毫,手持长戈,像是炎炎烈日下的边境风沙。

        卫挽牵着乘她日夜奔袭的战马,而后将缰绳递给卫骋,拍了拍他的头:“去吧。”

        卫骋点头,翻身上马,动作利落:“阿姐,你放心。”

        “并州,我一定能守住。”

        卫挽负手而立,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透过那双凤目,却映满了少年英姿,而后勾着浅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重复:“去吧。”

        铁蹄飞驰而出,满是意气,千乘甲士翻滚着泥和石,紧随其后。

        容羡牵着僵绳贴近卫挽,看着大举进发的士卒,勾着几分笑,竟似那狐妖成精:“'踏雪'驼不了三人,”

        “不如,阿挽赏个笑脸,嗯?”

        卫挽闻言,视线轻挪,落在不远处傲然而立的卫家军上看了片刻,才侧首看向容羡偏头低垂的侧脸。

        鼻若悬梁,薄唇含笑,其实是姣好的颜色。

        “阿兄这是让我卖笑?”卫挽凤目乜斜,清冷之色中带着寒峭。

        “舍不得,”他眼尾上扬,唇角勾着与之相同的弧度,周身透着股慵懒,看向卫挽的神色有几分轻佻,“真有笑,阿兄去卖。”

        “阿兄还真是……鞠躬尽瘁,”卫挽寻着看了眼容羡手里牵的马,马身通体墨黑,毛发油亮,四驱铁蹄雪白,倒是映着了这名,'踏雪寻梅'。

        她凤目微眯,心下有了几分惦记,玉手从大氅内延伸出来,摸向'踏雪'的颈脊:“阿兄这马,确实出色,比阿父驯的那只还好。”

        “喜欢?秦地养的物儿,”容羡狐目隐了几分笑意,而后便将'踏雪'的缰绳递给卫挽,顺着眺望远方卫骋骑的那匹枣红马,“淮武王自来疼宠你,卫家几个兄弟都比不上,卫驰从边疆带给你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好什物,'朱砂'性情稳定,适合你。”

        “适合?”卫挽看着他递过来那缰绳,勾着唇,没接,只是摸了摸'踏雪'黝黑锃亮的毛发,“适不适合,别人说的……可做不得真。”

        她收回手也看向远方,润白腻滑的手再次掩在大氅里,寻不见踪迹:“自有与我绝然契合的,”

        “届时,”她长睫上压,凤目清寂恣肆,“我要驯那最烈最野的马。”

        “武安君,好志气。”容羡收着缰绳,狐目带笑,但又有几分惊喜,仿若发现了绝世珍宝,难得的想要永久探寻。

        “容羡,”卫挽侧目看他,凤目无波无澜,潋滟尽数压下眼底,“此时,我有一点欢喜。”

        攘外敌、除奸佞,她这次,一定要将蛮夷的尸骨定在燕山脚下。

        “是么,只有一点,”他食指骨节微微蜷曲,贴在卫挽的眼尾,唇边同样勾着笑,“怪不得,瞧不出半分。”

        “雪恨尚未消,自然只有一点,”卫挽看向燕山的方向,同时错开了容羡贴在她眼角的食指,“阿父常道,戎蜀贼寇、白虏蛮夷,通通都是狗屁。”

        帛信上的字潦草,但写给卫挽时却是难得用心,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小四儿放心,戎蜀贼寇白虏蛮夷,通通都是狗屁,阿父一刀能砍三。

        容羡闻言,转而便笑出了声,嗓音压的略低,像是故意一般凑在卫挽的耳边,让人的心绪跟着笑声跌宕:“确实……颇像淮武王的口吻。”

        “边城的疆界,合该朝外扩了,”她眉目间尽是狠厉十足,身披的大氅仿若将她吞噬其中的漩涡,护在她周身,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看来,阿挽的目之所及,不止在内,更在外。”容羡勾着腰间的玉珏环佩,气度卓绝,狐目含着若有所思,唇边勾着意味深长。

        “阿父是承周王赏,得了个地,拥着爵位,”卫挽凤目半阖,遮下眼底弥漫的无尽戾气,辍阙谷下那透骨冰寒的血泊仿佛再次将她淹没,“可边城八郡贫瘠,卫家军的粟粮,全部靠着卫都供给,粮倉、帑藏,年年拮据,军饷更是次次不足。”

        “受制于人。”

        容羡闻言,便探寻到了几分她的想法,上扬的眼尾勾着谋划,狐目微思,扇柄在指尖转了半响:“边城贫瘠,雁门关外更是寸草不生的沙地,想种粮,难。”

        “西河上游,是北戎,”卫挽丹唇轻抿,转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西河水急,向下延伸是淮水,东起黄河,接连渭水,那便说明北戎境内,有海,是活水。

        “这活太大。”他的嗓音有一些低醇温厚,很像是卫挽在香满楼喝的那壶清风淬,不醉人,但醉心。

        卫挽自然也知道,这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成的,至少将蛮夷驱逐出境之前,成不了。

        开沟渠,种粟食,养良驹,铸铁弩,哪一个都不好办。

        “阿兄的仇,在内,”卫挽眯着眼眸,勾着唇角侧目,凤目中的潋滟弥漫至眼尾,“我的仇,在外。”

        容羡挑眉,几乎是在卫挽开口的瞬息,便知道了她的意思,唇角不由勾了几分似笑非笑:“还是阿挽,更会做买卖。”

        “阿兄过奖,”她捏了捏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负手而立,回正视线,“你我双赢。”

        “是么,”容羡低眉浅笑,长睫遮盖的狐目里笑意顿显,却没让卫挽瞧见,抬眼时,便又是那似笑非笑,“可怎么看,都是阿兄吃亏些呢。”

        “阿兄这话,生分,”卫挽弯着眉眼,远山眉下的凤目中,尽是平日里容羡那上扬眼尾勾着的算计,“这般认真论得失,怪伤你我之间的情谊。”

        容羡闻言,来了几分兴致,探身过去:“何情何谊,阿挽瞧着……可是并不想同阿兄有什么情分。”

        她唇边勾着笑,闻言一滞,看了他半晌,将容羡先前对她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那自是交颈而卧,鸾凤和鸣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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