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山悠悠道:“你还是太年轻,这世上的事,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楚平不平道:“可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楚元山拍案而起:“善恶到头终有报?!
你觉着楚家是恶吗?楚家设粥棚,开养济院,收留救治孤儿寡妇,从没有克扣过工人半分的银子,也没有强占过庄户半分农田,你管这个叫恶?”
楚平抿唇不语,眉头却依旧紧紧皱着,他总觉着是错了,可是一时又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地方错了:“我只想可以堂堂正正得做人,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
我只想每天夜里可以安心得睡一个安稳觉,不要成日里提心吊胆,担心着自己什么时候会掉脑袋。我也希望我们楚家可以干干净净得做生意,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楚元山冷笑一声:“你说的轻巧,楚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这么些丫鬟小厮。楚家布行里织布、染布、养蚕缫丝的工人,这么多张口嗷嗷待哺,等着吃饭,他们的生计平安系于你一人之身,你以为靠你在学堂读的那些圣贤书,在郊外赛马,在西湖泛舟,就能喂饱他们?
你得家族庇护,自己在这里享着富贵,却满口都是对家中族老行事的不满!
都是你祖母还有你母亲,成日里只哄着你过那些个少爷日子,将你宠坏了!”
楚平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元山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孙子,却只继续厉声道:“如今,我答完了你的疑问,是不是也该我问了?”
楚元山眸如鹰隼,盯着楚平道:“番禺楚家的名号是谁告诉你的?走私一事你又是听谁说的?”
楚平恍然回神,看着自己祖父如临大敌的模样,踌躇片刻,还是隐去了桃夭名号,只道:“天香楼钱家似是也与这走私一事扯上了些干系,如今遇到了麻烦,想请我们楚家帮忙。”
楚元山闻言,悬着的心倒是安定下了几分,只问道:“帮什么忙?”
楚平道:“我骤然听说楚家或许牵扯走私一事,心中焦急,也没有听完,便赶了回来,至于究竟是何时何事,并不知道真切。”
“这庄事不是你能置喙的,不要再去沾惹了。好好读你的书,上你的学,早日考个功名出来,也不枉你母亲和你祖母对你的一番庇护。”楚元山训斥了两句,便道,“下去吧。”
楚平略一犹豫,终究只是拱手退了出去。
开门,合门,楚平站在回廊上仰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光也仿佛在此夜变得冰冷。
他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却在回廊尽头,看见了等着自己的祖母。
楚家老太太对楚平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楚平赶紧快步上前,扶住了老太太,她的手有些冰冷,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自己多久了。
楚平忍不住忧心:“祖母,您怎么一个人在外头,虽是春天了,可夜里还是凉得很。”
老太太看着孝顺的孙儿,却只慈爱的笑了,拍了拍他的手,道:“不碍事,晚上吃多了东西不消化,出来走一走,你陪我去后花园里逛一逛吧。”
“是。”楚平应着,一面扶着老太太往后花园走去。
虽说入了夜,可是月色很亮,而且楚家的后花园也都挂着大红灯笼,四处掌着灯。
“你祖父都与你说了?”老太太问着。
<div class="contentadv"> “是。”楚平的言语中难免几分沮丧失落。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孩子,你祖父也很不容易,创下这样一番家业当中有多少曲折,几代人吃了多少苦才有了如今这个样子。
你曾祖父天赋异禀,读书考科举,经商做生意,样样都行,可是,这样的担子落到你祖父的身上,他常常为了这一大家子人的生计夜不能寐。
去番禺开布行的主意,当初还是我提的,你祖父带着厚礼,三请四拜,才打通的生意,当初,我们一家人都以他为荣。
后来,番禺楚家的行事,也并非我们所料,只是有一年,番禺那边骤然下了极大的单子给我们。
杭州的绸缎坊日以继夜得忙了几个月,又把京城和天津所有的布都调了来,才勉强供上了那一单生意。
我们并不知道他们要这些丝绸是去做什么,我们每匹布也都是照着合宜的价钱卖的,可是那年的那笔单子,赚的比楚家五年的盈利都多。
番禺那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觉着我们的货很好,以后,便一直用着我们楚家。
等番禺的事情后来渐渐做大,四海流露出了风声,那时候我们才隐约有了猜测,楚家的布匹,被他们送去了海外。
当时,楚家的生意已经渐渐都交给了你爹娘打理,你爹听闻了此事,与你一样,便赶着要去番禺停了这庄生意。
可是,如今,为着每年番禺的那庄单子,楚家底下置办了好几个庄子养蚕缫丝,染布坊,绸缎坊,绣坊,上上下下,养了几百人。
一下子没了这单子,楚家的布卖给谁呢?
卖不了这么些布,就养不了这么些人。
你爹当初甚至已经吩咐底下的人,将那些绣娘工人裁去一半,省吃俭用些也一样能过日子。
这风声刚出来,就有多少经年的老掌柜和底下的工人闹到我们楚家宅子里来,在外头跪了一大片,谁家没有妻儿老小,他们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求你爹给他们一条生路。
你娘是个艺高人胆大的,她大手一挥,应下了那些掌柜的,留住了番禺的这个单子,她想着,继续往旁处开铺子,等什么时候,楚家的生意做大了,哪怕不用番禺的单子,也能养得活家中的工人的时候,再停了与番禺楚家的生意。
你爹被你娘说动了,便也作罢了。”
楚平忍不住问:“那如今楚家的生意如何?可能停了与番禺的生意了?”
老太太苦笑着摇头:“哎,哪有那么容易啊。这些年番禺楚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对丝绸布匹的需求越来越多,而楚家往旁的地方再开铺子做生意,要费多大的心血,也往往是亏多利少。
而为了赶得上番禺的单子,楚家在杭州的布坊都在扩张,工人越来越多,要吃饭的口也越来越多。
哪里停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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