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庄就在通往扬州城南城门的官道一侧,大概有個百来户人家。
正值夜晚,玄月高悬。
整座村庄静怡无声,只有寥寥数户人家的院子里亮着微弱的烛光。
按照下午在田埂间见到的老农所描述的地址,李莲蓬三人落脚无声,来到了院外栽种着一颗歪脖子核桃树的农户家门前。
李莲花上前,轻轻扣门。
“……谁啊?”
良久,屋子里传来一道声音。
是那高老汉的声音。
李莲花温声说道:“在下李莲花。”
“……”
院子里寂静片刻,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响起,而后,高老汉快步走了出来,打开院门。
眯眼看了看门前的李莲花,老汉连忙露出惊喜的笑意,
“哎呦,还真是三位公子,快快请进!”
两扇看起来缝缝补补的木大门打开,老汉热情相迎,李莲花率先走了进去。
李莲蓬和笛飞声紧随其后。
这高老汉家的院子不大,不过到底是住人的地方,寒酸归寒酸,该有的一应俱全。
两间土胚房,房顶是碎瓦而非茅草,屋子里亮着一盏灯,李莲蓬和笛飞声没进屋子,而是留在了院外。
老汉的婆娘也被惊动了,披着一件打满补钉的布衣出来,苍老的脸上,充满警惕。
看了看走进屋子里的李莲花,挤出笑脸问李莲蓬道:
“公子,那位先生真能救我儿子儿媳?”
老汉刚邀请李莲花到屋子里,出来打算给李莲蓬两人倒茶水,闻言呵斥一声,“莫要胡说,这几位公子可是有大本领的人!”
那老妇咂了咂嘴,脸上愁容不减。
李莲蓬当即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老妇恐怕被那鹤神教给忽悠的不轻,直到现在,还觉得儿子儿媳是不小心冲撞了邪祟,只能鹤神施法相救。
压根不信任他们这几个深夜造访的陌生人。
“阿婆放心,那装神弄鬼的鹤神教,就在一刻钟之前,已经被我们铲除了。”
李莲蓬指着笛飞声,笑道:“被他一刀斩了双臂,剩余的帮凶,被对方的幕后谋划之人,用弓箭射成了筛子。”
听他说完,那老妇面色揣揣,
“你,你们杀了鹤神大人?”
李莲蓬摇了摇头,“准确来说,是这所谓的鹤神教内部出了岔子,我们只是去做了个见证而已。”
一旁的高老汉脸上露出震惊之色,这才过去了多久,那个让附近村庄大多数村民敢怒不敢言的一群神棍,已经被铲除了?!
而这三位公子,却安然无恙。
“完了,完了……”
老妇浑身抖若筛糠,目光惊恐。
“鹤神大人发怒,怕是要降下神罚的……”
老汉喝道:“没听李公子说吗,那狗屁鹤神教,是一群招摇撞骗的江湖人扮的,这世上哪儿有什么神鬼?!”
“都是自己个吓自己个罢了!”
正说着,李莲花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看向李莲蓬和笛飞声,“不出我所料,他们夫妻二人,皆被下了毒,一种能够灼噬神智的蛊毒。”
“怎么样,李先生可曾治好了我儿?”
高老汉急忙问道。
李莲花微微一笑,“幸不辱使命,贵公子和其夫人,已然无恙。”
高老汉神色大喜,不管不顾得朝着屋子里奔去。
那迷信的老妇,后知后觉,而后也连忙跟了进去。
不多时,高老汉便带着一对儿年轻夫妇,从屋子里快步走了出来,朝着李莲花重重跪下。
“多谢恩公!”
李莲花侧身躲过这一拜,上前将几人托起,
“莫要如此,在下原本便是一介江湖游医,治病救人实属本分而已,受不得老丈一家如此大礼。”
“若非先生,老汉这一家,怕是毁在那些奸人之手了啊!”
老汉神色动容的说道。
李莲花笑了笑,“诚如我阿兄所说,那鹤神教已然被拔出,日后你们的日子会好受些了……”
说到这里,见对方一家神色并无多少欣喜,面有忧色,忍不住问道:“难不成除了这鹤神教,还有别的教派在为祸乡里?”
“那倒不是。”老汉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先生有所不知,这鹤神教,说白了只是让我等对方苦日子,火上浇油而已,真正让人觉得日子难熬的是那越来越多的税赋啊……”
“今年的税赋,已经让人活不下去了……”
“……”李莲花闻言默然。
税赋。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如今的大熙,每年百姓需要缴纳的税赋,一年比一年高,更是达到了让寻常百姓负担不起的地步。
朝廷给出的说法是边军连绵遭受侵扰,战事吃紧。
而实际上,却是高层官员层层剥削,中饱私囊。
地方官连同那些远在皇城的官员和皇帝一起,对南方这些重镇大城,敲骨吸髓。
江南乃天下一等一的富蔗之地,在那些人的眼中,上到世家大族,下的黎民百姓,兜里都是相当有钱的。
每次变着法子压榨,总有成效。
是那些官老爷的钱袋子,随时都能将手伸进来,摸出一大把银票,供他们挥霍。
花完了,再编个理由,加重赋税就是了。
李莲蓬当时就此事与他说过,若是大熙帝再这么玩下去,用不了他们掀杆而起,这大熙王朝,就会从内而外,由下自上,彻底分崩离析。
到那时,天下必将大乱。
不是几千上万的人能将其安定了,需要的,怕是要付出无数人命,方才能够安稳下来。
这也是李莲花一直愿意无条件相信李莲蓬的原因所在。
既然能够看出这个王朝的症结所在,那想必是有应对之法的。
他甘愿成为阿兄手里的棋子,替他扫清眼前一切障碍。
“…老丈请放心,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李莲花干巴巴说了这么一句,随后看向李莲蓬。
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便摇了摇头,朝着院外走去。
笛飞声紧随其后。
他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
他早就对这个王朝失望透顶,也对那些高高在上,尸位素餐,无所作为的狗官没什么好感。
若是有个官员此刻站在他面前,他相信自己会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下去,不停对方辩解一句。
这世上的好官都死绝了,真正意义上的好官,在他眼里根本不存在。
偏执也好,短见也罢。
这些,都是他年幼时的真实经历所总结出来的。
那个曾被他信任的官吏,转头将他卖给了笛家堡那个杀手组织。
让他艰难度过了好些年暗无天光的地狱日子。
相较于毫无人性的笛家堡堡主,他更恨的是那个人。
当然,如今也已经不恨了,因为他亲手送他上了路。
……
<div class="contentadv"> 两日之后。
扬州城外,落安山庄。
看着院子里那些日渐变化,气质卓然的稚虎们,李莲蓬面露欣慰之色。
不枉费他一番用心,这些奴隶出身的孩童们,经过一系列锻炼,与以往已截然不同,能够派上用场了。
六十名少年,在经过两个多月的筋骨打熬,刀法枪法已融会贯通。
如今,差的只是一门修炼内功的心法而已。
他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将他所知道的内功心法,传给需要的少年,让他更进一步。
“接下来,李公子会根据你等的表现,给出奖励,还请大家好好表现,莫要辜负了李公子的心意。”
龙贺站在校场之上,看着眼前站成数列的少年正色说道。
少年们早早便看到了不远处走廊下喝茶的公子,只是碍于眼前的教官,没好意思去和公子打招呼而已。
此时听到教他们修炼霸王枪的教官师父如此说,当即神色振奋,一个个的双眼灼灼生辉,跃跃欲试。
奖励甚么的,他们并不需要,他们只想证明给公子看,他并未看错他们。
在这里,他们每天都很用功,都在努力习武、读书,强大自己,争取有朝一日为公子效力,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公子说了,他将来要干一件大事,而他们,是他干这件大事的底气。
他们不能让公子失望。
既然是‘底气’,就要足一点,再足一点。
公子信任他们,那他们就不能辜负公子的信任。
“彩!”
“彩!”
“彩!”
一众少年,在龙贺的声音落罢,突然右脚踏地,齐齐发出怒吼。
这是公子教给他们的,当心中有股子豪气需要释放时,要及时发泄出来。
此时,他们急需表现自己,心中豪气顿生,便喊了出来。
龙贺脸上露出笑意。
这些‘弟子’,他满意的很。
且不说他们的出身,单就习武天赋而言,个个都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
只能说,那位李公子神通广大,能将这么多天才少年,齐聚一堂。
未来待这些少年成长起来,必定会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
“很好,气势很足。”
龙贺虎着脸等他们发泄完,道:
“接下来,两人一组,开始比试,除了不可伤及彼此的性命之外,其他并无任何规矩。”
话音落罢,所有少年分成数股,两两相对,开始比试起来。
李莲蓬坐在远处的走廊长椅上,翘着二郎腿,左手手指提着一只酒壶,右手里将一颗颗果脯送进嘴中,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些斗成一团的少年。
不多时,便有一般少年被另一半少年打的倒地不起。
他们所习的武技一样,不过根据每个人年龄大小不一,身体状况不同,很快便能分出胜负。
暗自将所有人的表现记下来,李莲蓬思考许久,从怀中掏出一本早就准备好的武功秘籍出来……
……
苏小庸这次返回金陵,不再孤身一人。
除了苏禅儿和株儿这对儿主仆之外,还有两名从峨眉山下来的修道之人。
一名唤做赤霞,一名唤做紫玉。
这两名女子皆是二八年华,气质出尘,对女子总是面带含羞,对男子,包括李莲蓬这个雇主在内,冷若冰霜。
这与她们的师承有关,据说株儿那位师父,年轻时被一个狠心的读书人抛弃了。
因此,出家修道之后,对世间任何男子,都不假以辞色。
也常常告诫她们,莫要轻易被那些花言巧语的男子给骗了。
株儿下山的早,因此并未受多少影响。
她的这两位师姐,就不一样了。
经过那位坤道的影响,每次对李莲蓬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们先入为主,将师父交给他们的至理名言,用在了李莲蓬身上。
世间越是长相俊美的男子,越会骗人。
这类人,最会负心。
苏小庸甚至还拿此时,调侃过李莲蓬,说相较于他,这两个峨眉山下来的弟子,更信任李莲花多一点。
这话让李莲蓬苦笑不已。
他无可反驳,若是让他们见到当年容貌未曾改变的李莲花,他们就不会如此说了。
当然,这些不重要。
他请她们来,就是为了保护苏小庸的安全。
对他的观感如何,丝毫不影响大局。
终有一日,他会让这些对男子成见极深的道姑们晓得,何为世间最痴情!
“小庸,到了金陵,记得每日给我写信。”
李莲蓬握着苏小庸的小手,依依不舍的说道。
苏小庸展颜一笑,“放心吧,扬州金陵两地并不远,我们的信庄已在各个驿站扎根,信件无需飞鸽传书,当日既达。”
说完,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道:“你在这里,莫要拈花惹草,尽快处理好一切,来金陵娶我。”
李莲蓬重重点头,“小庸你放心!”
沾花惹草?
他可没那个心思,有小庸一个就足够了。
大熙多为一夫一妻制,除了少数世家大族,为了开枝散叶,会多娶几房妾室之外,大部分大熙百姓,都是一生只有一位夫人。
他上一世所在的世界,也是如此,对感情一事方面,早已根深蒂固。
不会有任何异心。
何况,男子汉大丈夫,若是对心上人都不能一心一意的话,谈何成就一番大事?
见他说的果决,目光诚然,苏小庸放下心来。
转身登上了马车。
“一个月后见!”
“一个月后见!”
随着马车远去,李莲蓬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嘿,人都走远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一袭白衣的方多病凑了过来。
李莲蓬回过神来,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年,
“方小宝,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
“嘁!”
少年抱着双臂,翻了个白眼,
“有事的时候,把本少爷当成属下一般随意使唤,没事的时候,又把本少爷当成小孩子看待,李莲蓬,你也忒不地道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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