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无差别地倾泄在,北方广袤的平原上。
康熙的御驾,寸步难行。
山东巡抚李炜千算万算,算不到这数十年不得一见的极端天气。他把皇帝会经过的路上着意修饰过,贫民全部迁走,自认为饥荒的消息有大阿哥帮忙遮掩,绝不会传入皇上的耳中。
所有奸计,都随着倾盆雨水,汹涌河水,被冲刷殆尽。
无定河堤,垮了。
康熙紧急改道,要去看望沿岸受灾的百姓。
佟国维和大阿哥刚指使手下人,拿太后说事,劝阻了康熙两句,就被严厉申饬,差点丢掉官职。
这一夜,一行人停留在,李炜精心打点出的宅院里。
雨势时不时地增强,减弱,变化多端,却不见停。
芙蓉鸡片,葱烧海参,诗礼银杏,蜜汁梨球。
鲁菜博大精深,可以上筵席的,何止一二百道。但李炜不敢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炫耀奢华。几经删减后,出现在康熙晚饭桌上的,就这四道菜。
九五至尊盘腿坐在矮榻上,双眼出神,不动筷子。
李炜只能捧着第一道开胃菜,一碗滚烫的“乌云托月”,双手高举,跪在地上请罪。
二三十位肱骨文武大臣,站在门外的走廊下,干等着。
皇上不动筷子,谁敢先吃?
屋里头是阿哥们在伺候。大阿哥知道凶险,自己不上,频频用眼神示意八阿哥开口。八阿哥去拽九阿哥的袖子,让他劝膳,九阿哥也不肯动。
七阿哥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正要上前说话,却被四阿哥抢了先。
“汗阿玛,请先用膳吧。虽说每逢天灾需减膳,也不能太过。四道菜”
“你们都出去吧。老大留下。”
大阿哥极少听到,他的父皇这样称呼自己。
只有在一些极私密的场合,只有皇室中人时,他被这样叫过。
那碗开胃的汤,最终被大阿哥接过,李炜战战兢兢地退出去,剩下的皇子们,由三阿哥带头,逐个告退。
康熙从大阿哥手里,接过有点凉了的汤,一勺一勺,慢慢喝着。
“山东巡抚,你多次举荐他。说这人能干。”
“儿臣识人不明。”
康熙刚刚举筷,想夹点菜吃,听见这一句,硬生生停住。
“一句识人不明,就完了?这里只有朕和你父子相对,还不说实话吗!”
“汗阿玛恕罪!”
大阿哥立刻跪下,又想坦白,又有一丝侥幸心理,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回答。
一封密折,狠狠摔在他的脸上。
“你自己看!这是广西御史参奏山东巡抚的折子,一条条,一桩桩,列得明白。你搂着外室小妾,在私宅里寻欢作乐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今天无定河畔,灾民啃树皮,吃观音土的情形!”
“汗阿玛,儿臣知错了。”
“哼。赈灾、治河,都是你去办。将功补过。朕本打算,从五台山回京后,论功行赏,封你为直亲王。降,改为郡王。”
“是,儿臣多谢汗阿玛开恩。”
一顿饭慢吞吞吃完,大阿哥顾不上果腹,直接出去筹措粮食。
佟国维自己不好出面,派长子叶克书,代表佟家过去。
<div class="contentadv"> “酒坊里到底还剩多少粮食?”
大阿哥在漠北打仗时,有什么吃什么。对亲随准备的几个馒头和酱牛肉,毫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就把晚饭给对付了。
叶克书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小的账册,快速翻阅后,忧心不已。
“没有多少,只几百石。要是有粮,何必从陕西调?大爷,还是跟索额图好好说说,叫他看在皇上龙颜震怒的份儿上,把粮食拿出来,先把眼前这关对付过去。”
大阿哥挤眉弄眼,忍住没有数落他。
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
索额图,恨不能活吞了自己!
“破财消灾吧。我出十万两。这两年酒水上,总进帐能有四五十万吧。这点不算多。”
叶克书听见,很快便明白了大阿哥的意思。
虽然痛,也只能忍着了。
“主意是佟家给大爷出的,出了事,自然也跟着分担。佟家也出十万两。”
大阿哥虽然嫌少些,也只能这样了。
“剩下的,叫李炜出。办事没方寸的东西。闹出人命,给御史抓住把柄,连带出多少关系。如今,得赶紧把这事了结了。汗阿玛高高兴兴出来拜佛,要是从我这扫兴,别说郡王,贝勒我都当不上!”
“李炜也是一味求好心切,想为大爷办事。请大爷帮着,在皇上跟前儿,求求情吧。”
叶克书对山东巡抚异常热络的态度,早就引起大阿哥的疑心了。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叶克书手里的账本。
“你说,我要是翻翻这小册子,会不会发现,佟家背着我,收受山东官员贿赂呢?”
“大爷说到哪里去了.”
“不对吧。如今细想,都能对上。”
大阿哥慢慢喝一盏清茶消食,对地上站着的叶克书,冷冷发问:
“我年前问你们,生意要不要收拾了。你们偏说不相干,哪里就能让索额图,把粮食全给收去。要不是有中饱私囊,李炜至于这么疯狗似的,满山东地皮搜刮粮食,也要维持酒坊的运转?四五十万两也好,哪怕一百万两呢,那是你们报上来的。背地里,你们合起伙来,指不定分走多少钱呢!”
“大爷.”
“倒连累我,在汗阿玛面前挨骂。你肯定,跟李炜这么说的吧:‘有大阿哥在前头挡着,你怕什么!放手去做便是。’我猜的,对不对啊?”
叶克书还要再争辩几句,大阿哥的亲随早看出主子的眼色,一把将那本册子,夺过交给他。
然而,大阿哥却没有翻阅。
“眼下咱们就别窝里斗了。把这道坎儿迈过去,我先把郡王保住。这要是迈不过去,我反正是汗阿玛亲生的儿子,虎毒不食子。就看大国舅为国捐躯的功劳,能保佟家多远吧!”
叶克书既没能说动大阿哥出面保住山东巡抚,还丢了珍贵的账本,刚一回房,就吃了父亲佟国维两个大耳光。
“你,你有没有脑子!”
佟国维在屋里气得乱转,眉毛胡须,没一根在原位上。
“这种紧要东西,能拿到大阿哥面前翻吗?数目记在脑子里,不就完了?这点聪明劲儿都没有?你几个妹妹,全是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有你那个弟弟隆科多,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惹得四公主对佟家,正眼都不肯瞧!老夫真是,没有在儿子上的运气!”
看来,佟家的未来,得依仗长孙舜安颜了。
“少跟这儿垂头丧气的,我还没死呢!我给你跟皇上面前寻个由头,回京城一趟吧。家里有多少钱,先支三十万两。我想让安哥儿尚公主。你看四额驸,多么得皇上器重。不把这事平了,让我怎么开口,向皇上求结亲。去,现在就去。”
叶克书望着屋外漫天的电闪雷鸣,终究还是不敢违抗父亲的严命,抄起一把油纸伞,冲入那个,被冰冷雨水浸泡后,几近崩坏的世界。
乌云托月是紫菜鸽蛋汤;观音土即高岭土,并不能充饥,它只是口感有少许像面粉,所以能给人一种‘吃饭了’的错觉。而且它遇水膨胀,有可能让人腹胀致死。无定河就是如今的永定河,日后由康熙改名为永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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