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布半夜回房的时候,身上酒气不小。
“你闻着难不难受?要是难受,我先去沐浴。”
海枫平时喜欢喝双料茉莉酒,自打怀孕,半滴酒精不敢碰。多布身上那点酒味,还不至于让她反感。
“换件衣服就行。”
既然不打算收任何侍女当通房妾室,多布在家,从来是自己换衣服。
站在屏风后面忙活,他跟海枫说起了见策棱的情形。
“我就弄不明白了。他随祖母进京时,都过二十岁了,有妻有子。怎么换了个地方住,才五六年光景,彻底变成了满洲人。说话举止,客气得不得了。跟我聊什么,哪家的鸽子俊俏,哪家的宅院整齐。”
“入乡随俗。他不学这些,融不进紫禁城里,那些八旗子弟的圈子。”
“我警告他了。蒙古人,得有蒙古人的样子。少沾染那些纨绔习气。看样子呢,他应该是听进去了。”
多布换好衣服后,阿香领着青儿进来铺床。
因为月份大起来,晚上起夜不方便,前几日开始,四个侍女就轮流在海枫的屋子里值夜,听候召唤。昨天多布太累没注意到,今天看青儿似乎要在门外留宿的模样,问清原委后,叫她们歇一天。
“我不在家就算了,既然在家,自然是我伺候你们主子。去吧。”
青儿本来不敢,海枫叫她走才敢走。
夫妻俩安置停当,海枫合眼睡去之前,笑着吩咐:
“这可是你自己找的。我不会客气,委屈自己。就把你当丫鬟使唤。”
“使唤呗。连算上闺女,你俩加起来都不重。我可以伺候你,脚不沾地。”
“可别把话说得太满。”
睡到半夜,海枫想去方便一下,她还没出声呢,多布就坐起来了。
“要喝水吗?”
“不是,要出去。”
“等着。”
多布果然让她脚不沾地,不是扶,而是用披风裹严实后,打横抱起来,一路抱到外面。等海枫解决完了,又一路抱回来。
又出去给她要热水洗手,又问要不要吃点宵夜。
“有什么呢?”
“青儿临走时说,厨房预备的鸡汤馄饨。”
“嗯,挺好的。”
喂海枫吃完一碗,多布自己也吃了,漱口后重新躺下。
“辛苦额驸了。”
“又调戏我是吧。伺候老婆孩子,有什么辛苦的。”
一番肢体接触下来,多布再把她搂在怀里,那自然是睡不着,索性找点话题,分散想同房的意念。
“在家待不了几天,汗阿玛北巡,我又得跟去。不过七月底,也就是你生之前,我一定回来。就这几天功夫,让她们都别来了,都由我照顾你,怎么样。”
“不能不去呀?”
海枫自打重生后,极少用如此软糯的语气撒娇,听得多布真想当场脱口答应她,寸步不离,哪儿都不去,就守在公主府,直到她瓜熟蒂落。
“有,要紧的事情,非去不可。我不在汗阿玛跟前,万一说起噶尔丹的事,没有谁能帮着求情。今天在席上,我问策棱,噶尔丹的骨灰,该如何处置;他的一双儿女,该不该被宽恕。你猜,他怎么说?”
海枫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半梦半醒地回答道:
“他估计会说,噶尔丹挫骨扬灰,他的儿子,身首异处。女儿,终生圈禁看管。”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跟个神仙似的。”
“这有何难?”
<div class="contentadv"> 说着说着,她也不困了。
难得多布在家陪她。
大不了,明天早上晚点起。
“你去随便问,满朝文武,都是学舌的鹦鹉,谁都这么说。因为吴三桂一家,就这么被办了,怎得噶尔丹就要例外?他的儿子吴应熊,还是汗阿玛的姑父呢。”
“可策棱,是蒙古人啊。蒙古人不对女人和死人复仇。策棱今天这么说,真叫我寒心。枫儿,我就是再爱你,要我放下蒙古人的骄傲,彻底改头换面,变成满人,那也是绝对不行。”
“知道。你不用变。满人有什么非当不可的?普通满人的光景,其实一天不如一天。”
“是。我看军营里,萨布素将军带来的八旗兵还挺像样,其余的,一年比一年弱。”
海枫躺在黑暗中,胸中此刻,有千言万语。
罂粟。
鸦片。
它们在这里,有最合适生长的土壤,才能深深扎根,荼毒几代人。
泱泱大国,差点在小阴沟里翻船。
清朝统治者不准满人经商、种地、学手艺,重武抑文,能认全必要的满汉文字即可。他们是天生的军人,没有其他任何选择项。
如此扭曲的制度,在战争年代还勉强说得过去,等到了无仗可打的太平年岁,叫这群人守着贵族的空衔,拿着白来的钱粮,能去做什么营生呢?
玩厌了花鸟、古董、姨太太,正好可以醉生梦死的新玩意儿出现了,可不就一头扎进去,乐不思蜀。
而真正想上进,想通过努力改善物质生活的旗人,却只能隐瞒自己的出身,装成蒙古人甚至是汉人,去寻找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
海枫救助的灾民里面,就意外查出,有这样十几个,被当下社会指责为“堕落”的八旗人。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清末崩坏的裂痕,早在康熙朝就出现了。
“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
“哦,没什么。睡吧。我倒无所谓,你明早不是,还得去南书房当差么。”
多布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把被子都让给海枫,而且还背对她。
“不这样我睡不着。放心吧,不冷。在野外裹张羊皮我都能睡,何况有这么好的枕头褥子。”
于是一宿无话。
第二天海枫睁眼时,多布早走了。
阿香进来收拾,布置早点。
“爷说主子没睡安稳,不准咱们叫,自己拿着衣裳,到旁边耳房洗漱的。还有,宫里头来信儿了。五公主说,知道主子想见她。您身子重,甭折腾了,她出宫来看望您。”
“这鬼灵精,自己想出宫玩儿,倒拿我当借口。也不是不行。你们准备起来吧。说没说,什么时候来?”
“三日后。内务府今天就派来人帮忙了,知道咱们府里人口少,支应不过来。再怎么近,那也是公主出门,仪仗不能少。”
舒泰打开首饰匣子,捧到海枫床前,请她挑选见五公主时,要用的簪环。
“奴才猜想,就这么几步路,怕是公主的车队,前头进了咱们府里的大门,那后头的,还卡在东华门里面呢!”
她这随口一说,三日后,果然成真。
五公主都喜笑颜开地,跟姐姐拉上手说话了,车队最后一批人,才刚离开紫禁城。
“四姐,我来了!”
抄明朝冯梦祯《快雪堂漫录》茉莉酒酒方如下:用三白酒,或雪酒色味佳者,不要装满瓶,上虚二三寸,编竹条为十字或井字,挡在瓶口。新摘茉莉数十朵,用丝线系着,悬挂在竹条上,离酒水差不多一指远。再贴上纸封口。大概十天左右,酒就会带有茉莉的香气。双料指加大茉莉用量而且选好的,因此香气比普通的更加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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