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替天行道郑芝龙
“当真?这老货不会诓骗咱们罢?”郑芝鹏听说厦门城里有内应,顿时喜动颜色。
“我想应该不会,要知道这世上最恨许老三的并不是我郑某人,而是漳州的那位黄大掌柜。”郑芝龙语气平静,脸上仍是挂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笑容。
“没错,没错……黄大掌柜在福建官场的根基非同小可,他要想策反厦门城中的守军,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郑芝鹏见郑芝龙脸上并不见十分欣喜的神色,于是又问道:“黄大掌柜的信里还说什么了?”
“倒也没什么,他只是提醒我,许老三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进军时间,也知道我们要攻打厦门城。”郑芝龙的语气仍是淡淡的,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有内鬼?”郑芝鹏吃惊道。
“莫非你以为没有?”郑芝龙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的族兄,“我们接手的可是老船主的旧部,许老三又是老船主生前最信任的人,何况还有个李一官在。”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有内鬼,可查出了是谁?”
“没有,我没查,内鬼也有内鬼的用处。我不需要知道内鬼是谁,只需要知道谁不是就行。”
见族兄不解,郑芝龙又接着解释道:“老船主还在时,李魁奇他们几个就天天叫嚣着要去福建劫掠,我要是不说打厦门城,怎能获得这独自进军的机会?”
漳浦县本是福建南路副总兵的信地,按道理并不归泉南游击管,但海防道所在的漳州龙溪县离泉南游击所在的中左所更近,所以才打破了一般常规。
“你就是贼首?”时年五十有余的邱懋炜冷冷地注视着郑芝龙道。
仅仅五天时间,漳浦县沿海的市镇村庄被郑芝龙洗劫一空,不过他的手下比一般的海贼要有节制得多,主要把抢劫的矛头对准了小地主和富商,对那些乡宦士绅则事先派兵保护了起来。
林海和吴国毅、周一发站在厦门城头看陈奇伟率部出征,只见此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身上披着一件威风凛凛的札甲,神气活现地向前来送行的名宿耆老们拱手致意。
在漳浦县的海防要冲六鳌所留下八百人之后,郑芝龙又亲率剩下的一千二百人向漳浦县沿海一带的市镇村庄杀去。
“你一介海寇,也敢称什么侍教生,真是不知所谓。”邱懋炜鼻孔朝天道,“说罢?找老夫有什么事?”
郑芝龙这时快要憋出内伤了,强忍着没有发飙,这时他身旁的郑芝鹏锵地一声拔出刀来,指着邱懋炜道:“你这老儿当真是活腻歪了……”
郑芝龙所说的陈伯、杨伯就是陈衷纪、杨天生二人,这两人当初都是李旦的老兄弟,后来却参与到郑芝龙夺权的阴谋中。
同时,郑芝龙还开列了一份不许侵扰的士绅名单,并称这些都是素有善行的有德之家,如有丝毫侵犯,不但上天不容,他郑某人也是定斩不饶。
其余众军除了杨禄杨策那八百人之外,大多数都是面有菜色,不过显然也是经过训练的,行军之时一举一动都有金鼓旗帜为号。
此人已在福建为将多年,天启三年五月由福建中路游击调任泉南游击,除本营兵马之外,还统辖浯屿水寨、浯铜游兵这一正一奇两枝水兵,其中浯铜游兵也驻扎在厦门城。
陈奇伟留下浯铜游兵把总方献可负责守城,率领本营兵马以及杨禄杨策所部前往漳浦进剿郑芝龙。
第二天一早,郑芝龙在六鳌所校场上竖起“替天行道”大旗,把那掌印千户押至校场当众斩首,并令六鳌所其余武官报水赎命。
结果李魁奇、钟斌、刘香这几人纷纷表示老大伱先上,我们留守东番就好,于是郑芝龙当即挑了个黄道吉日,宣布将于三月二十八日亲率本部去攻打厦门城。
郑芝龙道:“到时再说吧。其实许老三活着也挺好,他要是死了,黄明佐那老贼说不定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和林海在淡水时所做的一样,郑芝龙也把在六鳌所违反军纪的部下砍了头,然后和赏银摆在一起刺激部下的感官。
三天之后,三月二十一日,郑芝龙从本部人马中挑选了两千精壮之士,驾驶三十条大船离开魍港西去,经过澎湖之后忽然折向西南,直奔镇海卫六鳌千户所而去。
后世说到郑芝龙起事之初的骨干,常有所谓的结义兄弟十八芝之说,其实这都是扯淡的,就跟颜思齐想要推翻德川幕府一样扯淡,都是出自清代的一篇小说。
郑芝鹏闻言愕然:“但要是这样的话,只怕这帮鸟人都知晓我等不敢拿他们怎么样,那又有谁会帮我们去关说招安之事?”
“不行!”郑芝龙断然摇头,“你记好了,富商可以杀,武将可以杀,甚至那些没根脚的文官也可以杀,但唯独是这些乡宦士绅,那是绝对不能杀!”
他的身前身后簇拥着几十个家丁,个个都是骑马披甲的,看起来都是剽捷悍勇之辈。
杨禄杨策那伙人看起来要彪悍一些,但未经过旗鼓训练,被陈奇伟安排跟在后面,也没有影响到整个队伍的行军。
郑芝龙看族兄仍是不解,于是接着解释道:“这些士绅在乡间多有田产、商铺等产业,我等只要持续侵扰,这些乡宦人家自然会有人坐不住。而只要朝廷的官兵在我等手下败上几阵,很快他们就会明白剩下的路只有一条……“
陈奇伟也毫不推辞,当即慨然允诺,并夸下海口,旬日之内必取郑芝龙首级。
福建海防道亲自来到了中左所城,下令泉南游击陈奇伟率军进剿。
“不要着急,总会有的。若是没有,我等就一直在沿海劫掠,同时招兵买马,直到把福建沿海各地都打得田地抛荒、百业凋零……”
“一官,这不长眼的老儿实在是无礼,不杀了这厮,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郑芝鹏不情不愿地跟在族弟的身后,嘴里骂骂咧咧道。
早在一个月前,郑芝龙就在魍港召集了帮中耆老、心腹爱将,以及李魁奇、钟斌、刘香这几个实力派开会,并在会上提出攻打厦门城、诛杀许心素的目标。
六鳌所这些武官们平日在千户所里大肆侵占军屯、欺压军户,那些军户们眼见有人来替天行道了,一时之间奔走相告,整个千户所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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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七日,海寇郑芝龙攻陷六鳌所、诛杀掌印千户、在漳浦县沿海大肆劫掠的消息传遍了漳州府,无数沿海士绅的拜帖像雪片一般地向各级衙门的正印官家里飞去。
六鳌所早有旗军被郑芝龙收买,当天晚上就打开城门把郑芝龙所部放了进来,郑芝龙亲自率军杀入千户衙署,生擒了六鳌所掌印千户,该所其余武官也都被郑芝龙部将所擒。
郑芝鹏仍是不解道:“既是这姓邱的老货不愿助我们招安,那我们还留着他干什么,不如一刀砍了,让兄弟们进去抢个够,他家的金帛美女定然是不少的。”
随后郑芝龙留下陈衷纪、杨天生二人,负责在六鳌所军户中招兵。他给这两位帮中耆老分了八百人,一方面负责招兵,另一方面也负责守船,同时还要侦察海上敌情。
至于那个芝莞,就是郑芝鹏的胞弟,自从郑芝虎死后,郑芝龙身边能用的族人也就是这兄弟俩了。除郑芝虎外,他还有三个同胞弟弟,其中三弟芝麟早夭,四弟芝凤和五弟芝豹还都未成年。
“好,我待会儿就去通知他们几个。”郑芝鹏说着又问道,“一官,你是不是想提前攻打中左所?”
曾五老是颜思齐手下的悍将,如今则是郑芝龙的心腹爱将。
算上浯铜游兵以及暂无营头番号的杨禄杨策所部八百余人,厦门城里归陈奇伟统领的军兵共有两千人左右,这还不包括民壮在内,也不包括未被抽调至镇戍营兵系统的中左所旗军。
郑芝龙道:“晚辈流落海上,实在是情非得已,此次兴兵,杀的都是为富不仁之辈,以及六鳌所千户那等凌虐下民的恶官,并不敢侵扰良善人家……”
“没错。”郑芝龙拍了拍族兄的肩膀,双眸炯炯有神。
“对付一般海寇应该是能赢,但对上郑贼就不好说了。”周一发多次听林海说过郑芝龙不可小觑,因此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不过他心里是倾向于朝廷官兵能赢的。
“屁话少说,有屁快放!”邱懋炜仍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
“走,去下一家。”郑芝龙铁青着脸对郑芝鹏说道。
这天,郑芝龙来到漳浦县杜浔镇的邱家大院门前,写了一封署名“侍教生郑芝龙”的名帖让人递了进去。
<div class="contentadv"> 过了一会儿,这家大院的主人、万历朝的兵科给事中邱懋炜从门里出来了。
郑芝鹏听到他族弟提到的这几人都是最可靠的心腹,顿时就明白了为何他要说内鬼也有内鬼的作用。
郑芝鹏点了点头,接着又道:“但是如今既然厦门城里有内应,那我们何不将错就错,干脆进兵中左所,杀了那许老三。”
理由当然是许心素拒不执行李旦的生前遗命,并且污蔑他谋害老船主,他郑某人作为新任扛把子,必须带着众家兄弟清理门户。
这一下反倒是把郑芝龙给惊醒了,他伸手拉住了族兄,仍向邱懋炜打了个恭儿道:“老先生是积善之家,郑某此行乃是替天行道,定不会侵扰贵府的。既是老先生不愿相助,晚辈就此别过。”
郑芝鹏闻言眼前一亮:“招安!”
所谓报水,乃是这年代海上贼寇中的一句黑话,大致意思就相当于后世的交保护费。
“成大事者需有静气,小不忍则乱大谋。”郑芝龙回头对族兄道,“我不信单子上列的这些乡宦都是这等硬骨头,我们何必要吊死在这棵树上。”
从六鳌所往南,有福建南路副总兵的驻地铜山所,往北则有泉南游击的驻地永宁卫中左所,这两处都可能派出军队来进剿,走海路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如今看来,这只是个用来迷惑许心素的烟幕弹而已。
“国毅,一发,你们觉得这位陈游击此战能得胜么?”林海问吴国毅和周一发。
“屁放完了?”邱懋炜指着郑芝龙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一介海寇还妄想招安,何不溺泡尿照照自己是不是这块材料?”
“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我怕李魁奇他们不听约束,到时闹得太过火了。”郑芝龙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族兄道,“你不要忘了,我们最终的目标是招安。”
“原来如此……”郑芝鹏恍然大悟道,“你是想通过这一战建立威望?”
出征之前,郑芝龙在六鳌所校场上召集了军中的大小头领,再次申明军纪:不许淫辱妇女、不许焚烧民房,只准勒富民报水。
郑芝龙说着又道:“你去通知陈伯、杨伯,还有五老和芝莞,明日一早到我书房,商议一下进军之事。”
郑芝龙面不改色道:“晚辈早有归顺朝廷、报效皇上之意,还望老先生玉成。”
郑芝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中不由叹服自己这位族弟真是思维缜密,“龙智虎勇”当真不是吹出来的,只可惜郑芝虎已命丧濠镜了。
郑芝龙听到这话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一张清秀的脸庞憋得通红,只听那邱懋炜傲然道:“你要杀便杀,老夫今日有死而已。若是你今日不杀我,我必编练乡兵,他日取尔狗头!”
“晚辈郑芝龙,拜见邱老先生。”郑芝龙向邱懋炜作揖。
“打中左所?我为何要打中左所?中左所可是海防要地,厦门城更是城高池深,里头驻军也多,就凭咱们手下这些海上汉子想啃下来,那是痴心妄想。”
邱懋炜冷笑一声,转身进屋。
“难说。”吴国毅却摇了摇头,“属下觉得八成要败。”
“哦?这是为何?”林海问吴国毅道。
“骄兵必败。”吴国毅从嘴里吐出四个字来,接着又道,“何况陈游击手下真正能打的其实没几个人,若是这都能打赢,那属下只能说大人实在是太高看郑芝龙那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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