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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文四爷的阴招

        天启六年的四月上旬,季风转换期悄然来临,汾阳号乘着横风从厦门驶抵淡水,同行的还有一条鸟船。

        林海在得知郑芝龙退兵之后,当即带着南下助战的舟山营和水手们返回,结果到了淡水就被告知基隆港被一伙番鬼占领了。

        一开始林海还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出错了,又或者是穿越者的蝴蝶效应已经波及到了西班牙人。

        后来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林某人犯了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

        他现在所用的日历是明朝的大统历,而他记忆中西班牙人登陆基隆的那个五月却是公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林海顿时就淡定了下来,看来一切还都在掌控之中,只是他个人出现了一点小纰漏而已。

        他召来郑廷球、伦第一等人问道:“基隆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来的这伙番鬼有多少人?”

        “按照大人之前的吩咐,我们没有和这伙番鬼进行任何接触,目前了解到的情况都是来自于金包里社和大鸡笼社。”郑廷球说着对伦第一道,“伦兄弟,不如你来说罢。”

        “好的。”伦第一接过话头道,“据这两个村社的人所说,这伙番鬼来了三条船,总人数大概在两三百人。他们的船上有会说闽南话的唐人,到了鸡笼之后就要求金包里社和大鸡笼社给他们住房和吃的,若是不给就会杀了他们。”

        “这伙番鬼有不少火枪,金包里社被他们打死了十几个人,大鸡笼社也死了几个。现在这两社都已逃离了鸡笼,武朗在鸡笼河上游给他们重新划分了领地……”

        伦第一说的比较详细,林海听完之后问道:“那三条船有多大?这伙番鬼的总人数是否确切?”

        “三条都是桨帆船,船上还有些舢板,总人数最多不超过四百,八成应该就是两百多。”伦第一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亲自问了十几个人,说的情况都差不多,应该是不会有错的。”

        林海闻言点了点头,这个人数和他印象中的数字差不多,不过他是没有想到西班牙人这么抠门,连一条盖伦都不舍得派出来,就来了三条桨帆船,可想而知这帮人只是来打前站的。

        实际上西班牙来的是三个步兵连,一共二百四十个士兵。除了他们的首领安东尼奥·德·瓦尔德斯之外,这些士兵在来之前压根都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他们是刚刚在菲律宾群岛平定完一场当地叛乱,而后就直接被拉到了基隆。

        在这二百四十个士兵中,只有四十人是西班牙人,剩下的二百人都是吕宋岛上的土著邦板牙人。其实就连那四十个所谓的西班牙人,大部分也是美洲或亚洲混血儿,纯种的西班牙人少之又少。

        “大人好像早就知道这帮番鬼会来鸡笼?”郑廷球在一旁问道。

        “没错,来的是吕宋的干系腊人。”林海没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他估计郑廷球等人肯定又会往妈祖方面联想。

        果然郑廷球见他胸有成竹,心里也安定了不少,接着又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如何应对?”

        “还是那样,除非这些干系腊人要来打淡水,我们什么都不要做。”林海接着又对伦第一道,“武朗那边也是一样,暂时不要去招惹这伙干系腊人。如果他们找到鸡笼港附近的村社要买粮食,那就卖给他们,尽量和他们保持良好的关系,最好是能取得他们的信任。”

        林海目前手上的实力虽然有限,但有舟山营在,要干死这两百多个西班牙殖民者还是有能力的,但他却不想这么做,因为目前的他还无法做到以战促和,这只会招来马尼拉方面的报复。

        此外,西班牙人连一条盖伦都没来,实在是没啥油水可捞,暂时就让他们在基隆修修堡垒也不错。反正就二百来人,一年半载的也修不好,到时那半成品都是给他林某人修的。

        历史上这第一批西班牙人在基隆过得那叫一个惨,经常要靠挖草根、抓老鼠充饥,明年马尼拉方面会派一支一千六七百人的大舰队过来,林海记得其中至少有三艘大盖伦,他想到那时再动手不迟。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林海还是把舟山营第一局留在了淡水,以加强淡水的守备力量,他自己则带着吴国毅和冯一刀回到了舟山。

        舟山营和警备司都已经经历了第一战,福建工坊定制的装备也已经交付了一大半,这两支部队都已具备扩充编制的条件了。

        回到舟山之后,林海仍照惯例先去舟山营的营房中巡视了一番,之后再到家中与妻儿团聚,结果这天晚上就收到了何汝宾的请帖,请他明日过府一叙。

        林海于是在第二天一早来到参将府,何汝宾一身道袍在书房中与他相见。

        “登万贤侄,找你过来也没有别的事,主要是老夫不久后就要离任了,有些话想在临别前和你说一说。”何汝宾也没有什么客套话,上来就开门见山。

        “不知仲升公将往何处高就?”林海闻言有些吃惊,昨天他在营房中见到何瑛,这小子对这事只字未提,只是问了些第一局在福建的战况。

        “广东总兵,朝廷的任命二月底就定了,老夫也是刚拿到敕书不久。”

        “晚辈惶恐,今日才知此事,只能先恭贺仲升公高升,明日再送上贺礼……”林海连忙回道。

        他此时万分庆幸给何汝宾求来了钱谦益的墨宝,想不到竟意外结交了未来的广东总兵。

        林海觉得有必要重新评估一下何汝宾对自己的价值,毕竟广东那边也是有很多关键资源的,海南的铁矿、佛山的铁匠、雷州的蔗糖这些且不说,就光是濠镜在广东治下,这个意义就非同小可。

        “无妨无妨,老夫与贤侄是君子之交,不在这上头。”何汝宾摆手笑道,“老夫找伱前来不是为的这个,而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仲升公请讲,晚辈洗耳恭听。”林海的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了。

        “去年年底的时候,山阴州山吴家的人曾经到舟山找过老夫,贤侄你猜猜是为的什么?”

        林海闻言愕然,他实在没想到何汝宾要说的事和山阴吴家有关。

        <div  class="contentadv">        只听何汝宾接着道:“你那二十万两银子的丝货,吴家让老夫以海禁之名在岑港给你扣押了,然后让你拿五万两银子赎货,到时吴家和老夫这边五五分账……”

        山阴吴府,文四爷的书房中,吴孟文和吴孟仁兄弟也正在说这事。

        “叫你过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告诉你一声,给林海的那批丝货暂时先押一押,先不要急着卖给他。”吴孟文端着一碗亲手泡的兰雪茶,递给自己的五弟道。

        “这茶我喝不惯。”吴孟仁摆摆手道,“四哥,你不是说既然何汝宾那边的门路走不通,这事就暂且作罢,就按和那姓林的约定的价格卖给他吗?怎么如今又反悔了。”

        吴孟文收回了手,笑道:“那何汝宾就要去广东当总兵了,你还不知道?”

        “当真?”吴孟仁闻言喜形于色。

        “自然不假,还不止如此。”吴孟文端起清妃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道,“海防洪亨九也要去江西任职了,那个林海如今已成了纸糊的千户,我们想怎么拿捏都行。”

        “太好了!”吴孟仁兴奋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接任海防道和舟山参将的是谁?”

        “原浙江布政使司右参政董承诏,还有原湖广镇筸参将邵继康……”

        “四哥认识这两人么?”见吴孟文摇头,吴孟仁又道,“那我们吴家可有人与这两人打过交道。”

        “董承诏是寒门出身的老穷酸,据我所知,我们家一向与他没有什么往来。此人在浙江为官多年,我也曾听说过,不太好打交道,所以海防道这头暂时先不管了……”

        吴孟文接着又道:“至于那邵继康,乃是徽州府绩溪县的大族,老爷子在世时曾与他家有些往来,你不妨就从这头着手,还按我原来教你的那招行事……”

        舟山参将府中,何汝宾接着对林海道:“那吴家在浙江士林可谓是树大根深,老夫若不是离任在即,这事本也不会对贤侄说起。但如今既然是要去广东了,和贤侄说一说倒也无妨。”

        “晚辈屡次得仲升公提携相助,实在是铭感五内,不知何以为报!”林海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这一刻他是真的对何汝宾感激得无以复加。

        “只要登万贤侄将来勿忘今日之言,老夫就算是眼睛没瞎。”何汝宾说着又道,“你可知老夫为何要让瑛儿加入舟山营?”

        林海看何汝宾说话十分坦白,也就不再客套了:“晚辈不知,还请仲升公示下。”

        “不瞒贤侄,老夫生在武将世家,自幼最敬仰的人就是戚少保,少年时的志向也不过是成为戚少保第二而已。只可惜老夫却生不逢时,这大明朝堂上,早已没有了江陵相公那般人……”

        何汝宾说着悠悠叹了口气:“老夫在官场蹉跎半生,目中所见唯有蝇营狗苟,身在局中,老夫也不得不和光同尘,又或者说直白点,那就是同流合污……”

        “吃空饷、喝兵血、侵军屯,为了能往上爬,这些事老夫都干过。但等到爬上来之后,老夫才猛然惊觉,在这条路上走得远了,想要回头远不是当初想的那么容易,毕竟我们何家是两百年世袭的苏州卫指挥使,家中有太多人口要养活……”

        “到了三十多岁时,老夫已再无建功立业之心,所思所想除了为家中子弟谋一份前程之外,也就只想编一部兵书罢了……”

        “哪想后来却碰到瑛儿这孩子,竟让老夫看到了自家少年时的影子。他是我何家老二房的,与老夫之间其实已经出了五服,因他父母双亡,被老夫收养在膝下,和老夫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不同,此子颇类老夫少年之时,老夫之所以想让他跟着登万贤侄,就是怕他重走了老夫的老路……”

        何汝宾神情不似作伪,林海干脆问道:“晚辈区区一个掌印千户而已,不知何以入了仲升公的法眼。”

        何汝宾笑道:“老夫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这辈子不知见过多少人,如登万贤侄这般人物,还真没见过多少。你来舟山上任之前,关于你是海商出身的传闻便有不少,自你那日在岑港司训斥军吏之时,老夫便知你并非寻常海商可比,后来又听说了你要招兵之事。”

        “那日吴家派人来舟山,老夫才知贤侄的财力竟如此雄厚,当时就想让瑛儿去看看你练兵可有章法。几个月下来,老夫已然确信,你定能让瑛儿一展平生之志……”

        何汝宾的话确实是发自肺腑的,但同时他也有些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自从天启元年以来,他对传承了两百多年的大明朝已经没那么有信心了。

        作为一个少有大志,而且既知兵事、又懂人情的高级将领,何汝宾对很多问题比大部分官员都看得更透,他已经隐隐觉得这朱家天下似乎不那么稳固了。

        他的几个儿子都在卫所任职,待人接物方面都颇有乃父之风,在体制内混肯定是没问题的。但万一这个体制都不在了,那何家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这个时候,恰好林海就进入了何汝宾的视野。在他看来,这个自己养兵的海商千户是游离于体制边缘的,一旦天下有变,这样的人能存活下来、乃至于脱颖而出的机会无疑会比一般人更多。

        这才是他把何瑛塞给林海的最主要原因,某种程度上也是给何家另一条出路,不光是要给何瑛找一个合适的平台而已。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古代很多世家大族的传承之道,把家族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何汝宾也是深谙此道。

        林海当然也知道何汝宾并没有全部说出心中所想,不过他感觉至少说出口的这部分应该是真诚的。

        不管怎样,何汝宾都是帮了他很多忙的,而且此后对他来说也有大用。既是如此,那就不妨按他的意思办。

        “仲升公放心,晚辈定会让令侄一展平生之志。”林海顺着何汝宾的话回道。

        “既是如此,老夫就可放心去广东上任了。”何汝宾说着又道,“瑛儿今后就拜托登万贤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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