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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却月流星

        “能打准吗?是否可以确保不打到自己人?”

        林海闻言有些不放心,在一直摇晃的海船上开炮是一件极其没谱的事,如今陆军部的持盾选锋已经登陆,敌我双方只有几十步距离,要万一打近了点那就不好玩了。

        “请总座放心,属下亲自瞄准,虽然不敢保证能打中敌军,但可以确保不会打到自己人。”金荅信心满满地在一旁回答道。

        “那行,你去打几炮罢。”林海见陆军部的选锋们仍在整顿队形,于是下令让金荅去开炮,只要能吓退部分敌军鸟铳手,防线建立的过程就会大大加快,后续部队也就能早点登陆了。

        金荅于是下到炮甲板上,找到自己最熟悉的那门12磅炮,先是指挥炮组装好了弹药,将大炮推出炮门,随后他趴在炮管上从炮门钻到了船舷外,接着直起身子骑在大炮身上。

        在架退式四轮炮车发明之前,风帆战舰上的炮手们就是这样装弹的,在战场上用这种方式装填实在太过危险,所以当时一般都会先脱离战场,再进行装填作业。

        在三十多年前的英西格拉沃利讷海战中,西班牙舰队中的重炮就是采用这种装填方式,所以最后统计下来舰队重炮的平均炮击频次是每天打一发。

        会友公司海军部所有的侧舷火炮都配有架退式四轮炮车,所以金荅骑在大炮上并不是为了装填,而是为了瞄准。

        只见他拿出一件古怪的L形状仪器,长边和短边构成的直角处有一个扇形的刻度盘,一根悬着坠子的细线就挂在那个角上。

        这个仪器名为铳规,用途是测量火炮的仰角,因为那个扇形的刻度盘所以又叫圆器,与此相对应,之前测量远物距离的矩度则被称为方器。

        从这个角度说,这年代实弹训练的重要性或许比后世火炮标准化之后更加重要,但这需要有足够的训练经费支撑,眼下东西方的炮兵部队都很难获得足够的训练机会。

        重达十斤的铁弹在地上跃起,把这名海盗的腹部砸成了一堆碎肉,整个人拦腰断为了两截,这人的上半截身子在血泊中蠕动了两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毕竟此时海盗们都是散兵射击的状态,实心弹又不能爆炸,要想精确瞄准点状分布的敌军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金荅把铳规的长边插入炮口,短边与炮口指向垂直,悬着坠子的细线此时相当于一条铅垂线,与铳规短边之间的夹角就是火炮的仰角,可以很方便地通过扇形刻度盘上的刻度读出这個值来,不需要像使用矩度时那样经过换算。

        金荅除了控制射程之外,也不过是大致把炮口指向几名正在装弹的海盗罢了,瞄准完成后他回到炮甲板,亲自击发了这门12磅炮。

        实心火炮的杀伤效率就那么回事,但威慑力却是无与伦比的强大,这玩意只要被打中了就会变成一堆碎肉,沾着擦着也是个断手断脚的下场,别说什么盾牌盔甲了,就是后金那重达千斤的楯车碰到也要化为齑粉。

        博望号右舷的第三炮就在点鼓声中打出,这一炮仿佛得到了神灵的祝福,竟然奇迹般地命中了一名正在射击的敌军。

        金荅一边测量一边命令炮组调整仰角,他能做到的只是确保炮弹不打到自己人,同时也不会落进树林里,能否打中敌军就全看运气了。

        轰地一声,十斤重的铁球在火药燃气推动下飞出炮口,越过陆军部战兵们的头顶,落在了空地上,随后蹦蹦跳跳地钻进了树林中。

        和刘裕为了应对北魏骑兵的冲击不同,会友公司摆出却月阵是为了防御火器,所以笨重的战车变成了轻巧的盾牌,防线的两头也没有紧贴水边,只需要屏护住敌军的射界即可。

        除了矩度和铳规之外,这年代西方的炮兵仪器还有一个铳尺,主要是用来确定装药量的。这些仪器在海船上是没有用武之地的,但金荅曾经在马尼拉王城外的圣地亚哥堡服役过,所以都用得十分精熟。

        前出的海盗鸟铳手们开始大面积溃逃,但仍有几个不信邪的选择了继续前进,为了那一百两赏银,这几个亡命之徒算是豁出去了。

        这段防线背水而立,在海岸上划出一道优美的新月形,时光仿佛在这一刻穿越了十二个世纪,博望号上的林海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禁脑补出千年之前黄河北岸那个以二千步兵大破三万精骑的经典战阵。

        陆军部一百五十名选锋的压力陡然一轻,列阵的速度大大加快,在金荅打出第三炮之前,一百五十一面刚柔牌已经组成了一道连绵不绝的防线。

        不过他对这条船上的火炮太过熟悉,每一门侧舷炮都亲自打放过很多次,所以铳规是用不上的。对这年代的炮兵来说,对大炮的熟悉程度和射击技术是同等重要的,因为每一门炮都有自己独有的弹道特性。

        随着却月阵的成型,冯夫人号上响起了代表起行的孛罗声,接着是便步进军的点鼓,陆军部第二局、第三局的剩余战兵们开始了登陆行动。

        这一炮顺利形成了跳弹,但没有击中任何敌军,尽管如此,还是有十几名离炮弹轨迹较近的海盗开始放弃射击,返身往树林里跑去。

        半盏茶功夫后,金荅又在博望号上打响了第二炮,这一炮仍然没有命中敌军,但放弃射击的海盗却更多了,所有人都清楚海上的船队有多少火炮,他们之前在树林中已经面对了一轮侧舷齐射。

        后来还有一种用在炮管外表面的测炮象限仪,可以用来取代铳规,由于炮管外径一般是前细后粗,测炮象限仪测出来的仰角偏差会大一些,但操作起来却要方便得多。

        “停止炮击!”博望号上,林海连忙下令让金荅不要再开炮了,此时阵地上的敌军人数太少,而且离却月阵太近,继续从海上开炮没有任何意义。

        “放下小艇,送我去冯夫人号上。”林海决定去冯夫人号上观战,吴国毅正在那里负责陆军部先头部队的指挥,此时解忧公主号已经回到义阳号附近,周一发率领的第一局战兵正在登船。

        树林中,一众海盗头领们都开始坐不住了,纷纷来到曾五老身旁鼓噪着叫嚷起来:“五老,快撤军罢,这仗没法打了。”

        <div  class="contentadv">        “撤军?大当家的可是下了死命令的,你们想要回去被砍头吗?”曾五老铁青着脸大声弹压,他的个人武艺也是相当出众的,早在李旦时代就是颜思齐的爱将,在东番海寇中颇有威望。

        “这伙官兵有法器啊,老子能打官兵,但却打不了这入娘的妖人,就算是大当家的来了老子也还是这句话。”

        先前阻止曾五老猪突冲锋的那名头领再度发话,其余大小头领们也纷纷附和道:“就是就是,咱们先回城去,请几位道爷来破了那鸟法器再说,东山岛这么大,还怕找不到会法术的高人吗?”

        “都给老子闭嘴,谁再放屁老子先剁了他丫的!”曾五老拔出刀来,扯着嗓子大喝一声,周围的聒噪声为之一静。

        众头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率先开口。有几个跃跃欲试的,被曾五老拿眼一瞪又选择了闭嘴。

        曾五老也知道众意难违,眼下的局面肯定弹压不了多久,只得继续道:“还有三个兄弟在装弹,等等看他们能否打穿对面那鸟牌子,再要是打不穿,老子就下令撤军。”

        这时,那三个头铁不怕死的海盗已经完成了装填,陆续来到了却月阵中间位置的二十步开外。

        砰地一声,第一杆鸟铳在近距离击发,蹲在刚柔牌后面擎着支架的吕铁蛋只觉得手上传来一股巨力,紧接着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

        铅弹穿透了盾牌,打在了他的辑甲上,好在这枚弹丸在打透刚柔牌后已经是强弩之末,最终被厚达一寸的盔甲衔住,未能将其穿透。

        尽管如此,吕铁蛋还是被打得肩膀发麻,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万幸这一枪没有打中无防护的面部,否则他当场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剧痛过后,吕铁蛋感觉自己并没有大碍,咬着牙没有去查看伤口,仍是死死扶住盾牌的支架,这个支架如果没有人扶住的话,盾牌在受到高速弹丸冲击时有可能会倒下。

        这时,他右边的狼筅手却松开手来,语声颤抖地问道:“伍长,你中弹了吗,盾牌被打透了?”

        话音刚落,这名狼筅手身前的盾牌轰然倒塌,在此之前一枚铅弹穿透盾牌打中了他的颈部,鲜血激射而出,喷在了正在倒下的盾牌背面。

        吕铁蛋还没反应过来,右侧的盾牌和狼筅手就一齐倒下了,他一时有些发懵,忽然左侧传来阮进的声音:“吕伍长,用我的弓箭,射死对面的海盗。”

        厦门之战后,舟山营给队长以上的军官都配发了弓箭,让他们平日勤加练习。弓箭毕竟有射速优势,如果射术精湛的话,很多场合都比这年代的火枪更加管用。

        后来会友公司成立,阮进被调到了陆军部,同样也领到了一把六力的制式合力弓。他这种大力士其实最适合用弓,但这弓对他来说太软了,根本就没法用。

        弓箭这玩意要用得顺手的话,那必须是要量身定做的,正所谓“量力调弓、量弓制矢”,一般人用制式弓箭还好,像阮进这种万里挑一的神力壮汉那就行不通了。

        偏偏角弓的制作周期还很长,陆军部的军械库中压根就没有阮进合用的强弓,所以目前他还没练过射箭,这把弓对他来说就是个摆设。

        不过阮进为了显示自己的神力以激励士气,平日从不带弓箭的他这回却是全副武装地上阵,除了那把合力弓之外还背着两袋箭,总共六十枝。

        吕铁蛋是伍长,制式装备是长牌和腰刀,并没有弓箭,但他早在一年前就跟随吴国毅开始练习射箭,当了伍长之后仍是勤练不辍,目前射术已经大有长进,在第三局这支新军中差不多算是鹤立鸡群的水平。

        听到阮进的命令,吕铁蛋来不及多想,取下阮进的配弓,接着从他的箭袋中抽出箭来,走到那面倒下的盾牌后打眼一看,映入眼帘的一共有三名海盗。

        一人正在举枪,一人正在装弹,还有一人正在往树林里跑去。这人就是方才射杀那名狼筅手的海盗,正是他打破了法器谣言,此时正急着回去领赏,要是命丢了那赏钱自然也就没了。

        举枪那人本来瞄准的是后续登陆部队,结果吕铁蛋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呆立了一瞬,将枪口指向面前的吕铁蛋,接着推开盖住引火药池的双叶旋转式盘盖……

        吕铁蛋来不及多想,脑海中一片空灵,抬手就是一箭射了出去,箭矢破空而出,正中举枪瞄准的海盗咽喉。

        这名海盗用的是明代最常见的三钱鸟铳,枪机采用的倭式瞬发设计,在中箭之前的瞬间他扣动了扳机,水平杠杆随即转动,解除了对龙头的限位,后者在U型储能簧片的驱动下迅猛撞向引火药池,龙头上阴燃的火绳瞬间点燃了引火药。

        两人的距离只有二十步,超过音速的弹丸从枪口激射而出,带着丝丝的破空声向前飞去,击电奔星一般的速度使得没有任何人能看清它的轨迹。

        吕铁蛋仍保持着箭矢离弦后的姿势,铅弹擦着他的耳畔飞过,他甚至听到了被枪声所掩盖的子弹破空声。

        在这场手速决生死的中门对狙里,那名海盗花了两秒钟举枪瞄准、打开药池盖、以及扣动扳机。可惜在弹丸出膛前他已中箭,手上的鸟铳稍一偏斜,最终未能与吕铁蛋同归于尽,或许就差了他呆立的那一瞬间。

        而就在同样的两秒钟,吕铁蛋手中的弓箭完成了射击,同时箭矢如流星一般飞越二十步的距离命中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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