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意新送走有些微醺的何冲,冷风一吹,让他也感到酒意上头。看看尚且灯火通明的营房帐篷,柴意新不禁挂上了一丝笑容,没想到这次的新兵训练居然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喜。
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旁站着几个人,借着并不算亮的灯光看清了车牌号码,柴意新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快步跑了过去,对着其中一个黑影立正敬礼。
“余副师长,您怎么来了?”
黑影转过身来,赫然是57师的副师长余程万。他冲着柴意新摆摆手。
“好了,泽高,不必多礼,我是路过来看看,别打扰到兄弟们。”余程万的眉头紧锁。
柴意新偷偷打量着余程万,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事这么晚还惊动了您?“
余程万并没有回答柴意新,而是凑到了营房的窗户旁,指指里边满脸通红,不停地和新兵连士兵们碰杯的林笑棠,“这就是那个不像新兵的新兵?“
柴意新很诧异,“您也听说了?“
余程万点点头,“何冲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下午我就在对面的山上看着呢!“
柴意新呵呵一笑,自得的说:“师座,这批新兵没的说,别看着学生兵只有这几十号人,但确实有几个素质不错的。“
余程万的鼻子哼了一声,“别高兴的太早,素质再好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柴意新一愣,“什么,还有人敢来咱们57师挖墙脚不成?“
余程万转过身,拉着柴意新来到黑暗处,“我来就是和你打个招呼,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你这批兵里最好的那几个都被人截胡了!“
柴意新顿时就恼了,“谁?活的不耐烦了!“
余程万摘下军帽,冷冷的说道:“还能有谁,军统呗!“
柴意新神色一黯,但马上挺直了腰板,“师座,那您也不能不管啊,咱们和军统又不是一路的,凭什么让他们来捡现成的?“
余程万叹口气,“我有什么办法,上面直接下了命令,要咱们全力配合,听说是戴老板和允公的意思,已经和大本营那边谈好了。“说着他指了指帐篷,”尤其是那个林笑棠,军统方面点了名要他!“
两天后的一大早,刚刚开始训练,柴意新就铁青着脸,带着两名军官来到了训练场,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就包括林笑棠、大头和小屁还有另外两名学生兵。
柴意新看看面前站的笔直的林笑棠等五个人,没好气的说道:“恭喜了,长官相中了你们五个人。立刻收拾行李到新部门报到!”
林笑棠五个人愣住了,互相看看,都没挪动脚步。
柴意新一声大喝,“还不快去。”
看着林笑棠几个人疑惑的身影,同来的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军官笑着来到柴意新的身旁,“泽高兄,别这么大火气嘛!“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包骆驼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柴意新。
柴意新没好气的接过来,“你们下手还挺快,这几个新兵我们还没捂热,倒让你们先下手为强给撬走了!”
一旁的黄班长和两个班副气急败坏的跑过来,还没说话,就被柴意新一顿臭骂撵跑了。
八字胡军官站在阳光里,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手里夹着香烟,胡子一翘一翘的,不像是个军官,倒像是个花花公子。他拍拍柴意新的肩膀,“泽高兄,别指桑骂槐了。兄弟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这样,过几天我还要来长沙,我做东一起喝两杯,到时候,有什么火气冲着我撒!”
柴意新抽着闷烟,翻着白眼看看他,“老白,咱们是老相识。我说些不中听的话,你别不爱听,你们军统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至于跟我们抢几个新兵吗?”
八字胡军官吐出一口烟雾,“得了,泽高兄。这些个学生兵就算再优秀,上了战场也不过是炮灰而已,一场仗下来能活下来几个,我也说句实话,他们就这么上战场,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八字胡军官用手随意的拍拍身上上校制服的尘土,抿了抿胡须,“再说,这次我们在全国范围招人是经过委员长首肯的,你的这几个新兵其中个别人是在允公那里挂上号的,怎么跑得了?”
柴意新抽着烟沉思着,没再说话。
不一会,林笑棠几个人收拾好了行李,小跑着过来。
柴意新一个个的看着面前的五个人,对着他们郑重的敬了个军礼,林笑棠等人赶忙还礼。
柴意新扫视着五个人,“你们几个给我记好了,你们是我们57师招进来的,不管走到哪儿都是57师的人。到了新部队,记住千万别给咱们57师丢脸。还有,遇到什么难处,就回来找我,惹了祸,咱们57师一定会罩着你们。“
八字胡军官俊秀的脸上都是苦笑,“老柴,你这是成心拆台啊!“
林笑棠等人则一脸严肃的冲着柴意新敬礼。
卡车沿着平坦的公路向西北方向驶去,林笑棠五个人从一上车就开始窃窃私语,八字胡军官就坐在他们的对面假寐,对于他们几个之间的议论恍若未闻。
议论归议论,身为小兵,林笑棠他们几个的觉悟还是有的,眼见几个人咋咋呼呼的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林笑棠干脆蒙上了头,躲到车厢的最里边呼呼大睡。
八字胡军官轻轻掀起扣在脸上的军帽,悄悄打量着酣睡的林笑棠,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卡车一直行进了两天,期间又汇合了三辆从不同方向开来的车辆,总算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湖南临澧县。
车队直接开进了临澧县县立中学的校园,这里已经改造完毕,门前拉上了铁丝网,设置了岗哨,四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执勤。
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两百多人,看样子都是从各地招来的新人。林笑棠等人满腹狐疑的下了车,在八字胡军官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报名处。
报名处前挂了一块不显眼的牌子——“军事委员会临澧特别训练班”(注一)。
林笑棠看着这块牌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头忽然多了一种莫名的激动和熟悉的感觉。
每个人被发了一张表格,无外乎是填写一些个人的信息。林笑棠五个人还穿着新兵训练的灰色军装,因此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军统还真是兼收并蓄,居然招来几个傻大兵,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竟然还想进训练班!”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穿了过来。
大头眉毛一挑,作势就要挽袖子。林笑棠一把按住他,循声看去,却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大个子年轻人,头发油光水滑,穿着米色西装,脚下蹬着一双白色的皮鞋,一看就知道是货真价实的舶来品,只是脸色有些发青,明显是有些酒色过度。身边还聚集着几个人。身后是两个小厮,满头大汗的提着几个行李箱。
林笑棠笑了笑,没搭腔,拉着气鼓鼓的大头等人到一旁填表。
八字胡军官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失望。
大头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老七,咱用得着这么窝囊吗?那小子一看就是个纨绔货,正好让老子练练手!”
林笑棠微微一笑,“急什么,你现在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贸然动手对大家有什么好处?”他用手指轻轻一弹表格,“看看这个吧,咱们是上了贼船了!”
大头等人这才将注意力放到手中的表格上,顿时惊呼起来,“军统!”
大头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要咱们当特务吗?”他扭头看看林笑棠,“这,这能干吗?”
林笑棠摸着下巴,特务这两个字眼,让他的内心充满了一种陌生的熟悉感,或许这是那个叫做林佑中的特工幽灵带给他的感觉。
林笑棠耸耸肩,“我对这行倒是挺感兴趣的,留下来看看也无所谓。”
小屁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牙签,轻轻的剔着牙,眼神却瞟向报名处身后的告示,“待遇还不错,比大头兵强多了,我也留下!”
大头左看看又看看,最后嘟囔了一句,“名声算个屁,我豁出去了,陪着你们两个!”
但同来的那个学生兵却无论如何不想留下来,和他们两个一样想法的也大有人在,看来此次征召,不少人都是被骗来的,毕竟军统的恶名在外。听说,在来的路程中就跑了不少的人。
训练班的筹备部门看来也早有准备,马上就有长官模样的人站出来将所有人的喧嚣压了下去,长官的讲话也很到位,顺利的将大家的情绪和思路引导到掌控的范畴内:我们从事的工作是在一个看不到的战场上,我们所做的每一件工作都足以影响战局的发展乃至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士兵可以在战场上杀死的敌人是有限的,但我们的每一次行动、每一份情报都足以使侵略者受到致命的打击。
现场几乎都是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就算心里仍有抵触,但还是逐步接受了现状,加上军官适时的抛出训练班学员的待遇,“每月薪水补助十二元,服装统一制作下发,毕业后按照少尉待遇支薪,每月四十元,而且全部安排进军统工作,优先提拔等等”。也促使一部分犹豫的人最终下定了决心。
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坚持离开了,其中就包括跟随林笑棠一起来的那两个学生兵。
注一:军事委员会临澧特别训练班。抗日期间,军统成立的位于湖南省临澧县的规模庞大的特务训练班。1937年,该训练班筹备期间,军统尚未正式成立,戴笠就使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命名它为“军事委员会临澧特别训练班”,但军委会办公厅一直未予承认,他便只好利用自己中央警校教务委员会主任的职权把它改名为“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人员训练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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