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秋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朱政和,见他脸上没有什么反应,暗自松了口气,然后狠狠的瞪了眼林锦鸿。别人听不听得懂没什么,关键是朱政和,林锦鸿现在当着朱政和的面这样说,显然正面向自己挑衅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薛文秋在心里说了一句。他显然忘了,是他自己先发起的挑衅,林锦鸿这也算是被迫迎战了。薛文秋也将自己看成是高林锦鸿一等了,他挑衅林锦鸿是应该的,而林锦鸿却不应该挑衅自己,很恐怖的强盗逻辑。
林锦鸿没有去理会薛文秋的视线,径直说下去道:“刚才薛副厅长讲了什么是改革,以及改革存在的问题,但我还想补充一点,究竟什么是改革呢?除了薛副厅长所说的外,改革还包括破除旧的习俗、风气以及思想等方面的内容。现在大家都讲改革,去找改革存在的问题时都是从外部寻找原因,也就是说过分的注重了外因的存在,而忽视了内因的根本性。唯物主义思想告诉我们,内因和外因在事物的发展中是同时存在、缺一不可的,但二者的地位和作用不同。内因是事物存在的基础,是一事物区别于他事物的内在本质,是事物运动的源泉和动力,它规定着事物运动和发展的基本趋势。外因是事物存在和发展的外部条件,它通过内因而作用于事物的存在和发展,加速或延缓事物的发展进程,但不能改变事物的根本性质和发展的基本方向。简单的说就是内因决定外因,外因影响内因。”
“现在,我们在改革过程中,只去强调外因的作用,而忽视内因的根本性,就是出了问题,也从外因去找根源,因此,整个改革过程已经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我认为,这是我们教育改革目前存在的最大问题,如果忽视这个问题,再去讨论其他问题,全都是错误的。”林锦鸿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环顾众人一眼,见朱政和正微微点头,他心中已然有数。
“林锦鸿同志,你说到这,都在强调内因的问题,那么到底什么是内因?”突然一人出声问道,语气颇为不善。林锦鸿抬眼看去,提问的人面前摆着的牌子写着副巡视员刘克军,而刚才薛文秋讲话时,这个刘克军频频点头不已,恨不得大声叫好的神态,看来这刘克军是薛文秋的铁杆追随者,其他几位巡视员副巡视员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唯独这个刘克军看起来还不到五十岁,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省教育厅当了个副巡视员的,看他如此尽力的支持薛文秋的样子,显然还有心要往前进一步,最不济也得捞个副厅实职干干。
林锦鸿明白其中的关键后,笑了笑,道:“刘副巡视员,我刚才说了,改革也是为了破除旧习俗,风气和旧思想等内容。也就是说,我们要想使教育改革成功,就必须要先改变自己的旧思想,这就是内因。比如,我们遇到了问题,我们不应该先从外部环境找原因,而是应该从我们自己身上找原因。刚才薛副厅长曾说过,我在基层担任过一把手,应该对当地财政投入教育部门的紫金多少有发言权,那我就说说当时的真实感受吧。”
“自从我上任县委书记后,县教育局局长便立马给了我一份要钱的文件,理由很充分,说是用来修缮当地的重点中学的。本来我是想批准的,但是我那刚来的秘书提醒了我一下,说上个月教育局刚刚要过一笔钱,也是为了修缮那所重点中学的,可是事实上,那所学校一点都没有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破败不堪,我那秘书也是教育系统出来的,他怀疑教育局系统有人贪污拨款。我知道后便将那份文件搁下了,那教育局局长很急,频频找我,但我从他身上又看不出有什么惊惶之处,心想里面应该有什么秘密吧。”
林锦鸿抿了口茶,继续道:“这个故事有点长,大家稍稍有点内心才行。后来,我去惨叫党政干部培训,遇到一个同样教育局长的朋友,他向我说明了这其中的问题,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教育局用同一个理由申请资金,为的是大规模建造新学校,目的自然是为了提高毛入学率,以应付省教育厅工作小组的检查。我知道这里面的问题后,便找了个时间与教育局局长谈了一番,让他立即停止这种毫无意义的所谓教育改革。”
“我想问一下,建几所学校就等于教育改革吗?今天建了几所学校,明天教育改革一阵风刮过,这些学校还有几个人在上课;这些学校还有没有正规的老师在上课;这些所谓的毛入学率、升学率到底能保持多久?几个月,半年,抑或是一两年?浪费了当地的很大一笔资金,为的就是短时间的提高毛入学率和升学率,这样的教育改革到底有什么用?”
“我再说几句,建学校也无不可,但是得有个规划,决不能盲目乱建。省教育厅下拨给各市、县的教育改革基金也要有一定的规划才行。在上任这个改革办公室主任之前,我查看过一些文件,省教育厅拨给省城和潭州市的教育改革资金不下两千万,但是省城占了百分之七十,经济落后很多的潭州市反而只占百分之三十;据了解,潭州市六百余万教育改革资金留在市里的占百分之六七十,剩下的拨给各县。请问这样的分配方式,到底依据的是什么?经济发达城市,教育支出占当地的财政支出本来就相对较大一些,城市里的孩子相对来说所受的教育质量要好于乡镇,这个毛入学率和升学率也会高于乡镇甚多。省教育厅资金反而大幅度的流向这些城市。这从根本上来说,和这次的教育改革目的是相违背的,这次教育改革目的是为了扩大受教育面,而不是继续加强精英教育。”
“我们的思想出现了问题,也就是改革的内因出现了问题,试问这样的改革会是进步的吗,能成功吗?各位领导相信比我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就不多做赘述了。以上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未必成熟,如有不妥之处,敬请各位领导批评指正。”林锦鸿不卑不亢的说完,然后喝了口茶。孤零零的掌声响起,这最先鼓掌的自然还是朱政和,接着响起第二个掌声,很快,掌声汇成了一片,经久不息。鼓掌的人有些是被迫,有些是主动,有些自然也是为了礼貌。
林锦鸿的讲话很犀利,一字一句的都戳向薛文秋的心头,薛文秋脸上像是开了染色坊似的,青红阵白,各种各样的色彩齐涌上来。之前的教育改革是他一手主导的,现在却被林锦鸿的一番话给全盘否定了,从根本产生了错误的东西,还有什么能值得称道的地方呢,估计只有那种摸着石头过河的勇气吧,只是这种勇气也是匹夫之勇而已。薛文秋想要反驳,却不知道从何入手,这才是最要命的,林锦鸿的那番话环环相扣,心思慎密,让人根本找不出破绽来,反驳也就无从下手了。还有一点,林锦鸿的那番话,使得薛文秋也动摇了信心,他也不得不去思考,自己之前的改革到底是对是错。如果连他自己都怀疑的话,还怎么反驳林锦鸿的话呢。他张了张口,始终没有说出口,这场会议交锋,薛文秋彻底的败下阵来,摔得体无完肤。这时,朱政和双手压了下,掌声停息,他笑了笑道:“锦鸿同志刚才的发言很精彩,找到了教育改革的真正病根,看来,锦鸿同志接任改革办公室主任一职很好嘛。真正的问题找到了,并不意味着改革就能成功了,万里长征这才刚刚起步,在座的同志要戒骄戒躁,勇于认识自身存在的不足,不断的完善内因,才能使教育改革真正走向成功。这个,文秋同志还有没有要补充的,刚才你那三个要点是从外因出发的,讲的也很好嘛。”
薛文秋定了下心神,良久才道,“林锦鸿同志说得不错,之前的改革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幸亏有林锦鸿同志接棒,主持教育改革工作,不然湘省的教育改革就会在岔道越走越远,想要回头可就难喽。”薛文秋说了几句软话后,便住口不语,形势逼人不得不低头,否则自己的威望在这次会议上可就要丢光了。他这样说几句软话,多少会使人认为自己敢于承认错误,改正缺点,有大将之风。
林锦鸿微微一笑,“改革不是靠一两个人就能搞好的,我这个改革办公室的主任还得在众领导的领导下,才能开展工作,一个办公室的力量实在有限得很。”
“恩,说的不错。锦鸿同志胜不骄败不馁,这才是我们党员干部应该做的,大家都该向锦鸿同志和文秋同志学习嘛。找到了教育改革存在的根本问题后,我们这次会议的主题也差不多完成。但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大家共同讨论一下,时间不是很充裕,就尽量长话短说吧。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加强教师资格审批的问题……”
省教育厅的会议还在进行中,新康县却好像翻了天,县公安局的清理行动还在继续进行中,而且越来越深入,范围越来越广,已有十几个县局公安干警被接受调查,其中还涉及一位副局长以及两位派出所所长。另外,被市纪委带走的梁君到现在还没消息,徐勉已站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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