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体型虽瘦,说话嗓音却是极大,震得陆小远耳膜嗡嗡直响。曾同舆见瘦子说话这般无礼,回过头去不住拿眼神制止,瘦子也不知是没瞧见,还是瞧见也没当回事,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
青衫人不接瘦子的话,背负双手仰面朝天,自顾自说道:“丁甲开山手桓温,你几时也加入嗜血教了?”
曾同舆虽然不曾提到瘦子和矮子的名号,见青衫人熟知他们底细,也暗自惊佩青衫人见多识广,向青衫人抱拳道:“苏先生,桓长老性子鲁直,先生勿怪。正所谓君子远庖厨,血灵珠之于先生,如刀俎之于君子,不堪大用,先生如肯归还,敝教上下感恩戴德。”
青衫人盯着曾同舆,嘿然道:“好个君子远庖厨,今日听你此言,才知孔子孟子都是饿死的。嘿嘿,这伙人鼓吹君子之道,说什么仁义之外都是末节,岂知人人都要吃喝拉撒,这些末节琐事,谁又免得了?”
此刻在曾同舆心中,青衫人跟他谈论的这些雅俗之事才是真正的末节琐事,他不愿分辨,微笑道:“苏先生说是,是之极矣。”又把话头往血灵珠上带,“逆贼展坤,叛我圣教,万死难赎其罪愆,先生既出手为我教诛戮叛逆,鄙人躬之谢之。”说罢朝着青衫人深鞠一躬。又道:“嗜血教与苏先生无冤无仇,还望苏先生归还敝教之物。”
青衫人双眉一轩,冷笑道:“老夫跟你们这些喽啰确实无冤无仇,珠子也确实在老夫手中,你们倘若好言相求,老夫或许能给你们。”说着朝着那老乞婆一指:“可是谁教你们跟老夫故弄玄虚,还想偷袭老夫来着,老夫半生纵横,向来只吃软不吃硬,看到你们这群妖魔鬼怪的丑脸,觉得讨厌,那珠子也就不想归还了。”
曾同舆并不恼怒,仍然和和气气问道:“鄙陋之姿有辱雅视,实乃吾等之罪也,吾等该当如何,望先生指教。”
青衫人双目凝视曾同舆面庞,说道:“快快和一堆烂泥,把你们这几张鬼脸遮起来,眼不见心不厌,老夫心里干净了,一高兴,珠子自然还给你们。”陆小远听到青衫人羞辱这些邪徒,忍不住笑了出来。
“鸦灵恶神”董令威和“丁甲开山手”桓温齐声怒喝,一个飞身上前,运气于爪,另一个摆开开山斧,劈向青衫人。
鸦灵恶神未加入嗜血教之前,恶名就已广播天下。他的成名绝技“鬼鸦魔爪”更是邪秽不堪,需要杀人之后,吸收腐尸中的尸毒来增加功力。他练功至今,魔爪之下已经丧生了四五百人,魔爪的毒素更是猛恶无比。真气凝到手上,“呱”一声怪叫,一只黑烟弥漫的漆黑鬼爪抓向青衫人。
青衫人知道这鬼爪阴毒无比,身体不动,头顶冒出一青一黑两道细光,透过屋顶直贯云霄,接着整个人青烟一般消散,那只鬼爪击在客栈墙壁上,将墙壁破开一只爪形窟窿。
老乞婆笑道:“这是遁术?”
曾同舆微微摇头:“不然。施展遁术之前须得口念真言,脚踏方位,这须臾之间,何来时间遁走?”
董令威见敌人消失,身体前倾,侧头凝神细听敌人方位。忽然曾同舆叫道:“身后!”与此同时,董令威身子一轻,被青衫人提在半空。青衫人五指运气,将董令威的周身诸脉尽数封住,跟着“嗤啦”一声,董令威一声惨叫,右臂已被青衫人撕了下来。
又是三声骨肉分离声响起,董令威接连三声惨叫,四肢都被青衫人硬生生扯断。一具完整的身子瞬间分为五块,扔在地上的双手手指兀自一伸一缩,微微动弹;那身子连着头颅在青衫人手中颤动,双目血红,五官拧到了一起,瞧他脸色此刻必定生不如死。
曾同舆和老乞婆都暗呼一声,陆小远见董令威草菅人命时虽然恨他不死,此刻见他被人分作五块,耳中净是他惨叫声,感觉他罪有应得之余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桓温手中开山斧已经劈向青衫人,一瞥眼见到董令威散落在地的手脚,体内热血都凉了。董令威杀人无非一招毙命,死者倒也痛快,青衫人手段却如此毒辣,将人一分为五,死者死前还要惨受裂体之苦。
他气势一沮,那柄锋锐斧头停在半空,说什么也劈不下去。青衫人顺手将董令威向地上一掷,任他哀呼惨嚎,站立在颤颤巍巍的斧头底下,如渊渟岳峙,衣衫也没半分晃动。
此刻在旁人眼中青衫人处境实在危险之极:桓温稍一使力,斧头落下,便是身首分离之祸。青衫人反而面色清冷,瞧着惊惧战栗的桓温。
过了一会儿,开山斧缓缓撤走,桓温面色苍白,退到曾同舆身后。曾同舆侧脸斜视桓温,冷冷道:“桓长老,前者威猛若出山猛虎,后者荏懦如跪乳羔羊,何也?”桓温嘴唇颤抖,并不回答。
曾同舆虽然嘲讽桓温,却很清楚桓温并非胆小无能之辈,他加入嗜血教大半原因是此前杀人太多,往往兴之所至便要杀人,以至于成为武林公敌,引得武林各派同仇敌忾,联手对付他,他走投无路,才加入了嗜血教。眼见这血手屠夫被青衫人吓得抖若筛糠,青衫人修为之深、手段之酷可见一斑。
曾同舆奉嗜血教主之令追回血灵珠,是一行人首脑,此刻情势严峻,他虽无必胜把握,还是上前一步说道:“苏先生真有神鬼莫测之能,佩服佩服。见贤思齐,吾欲与苏先生切磋,还望苏先生不吝赐教。”
青衫人笑道:“客气客气,龙王爷,这便动手吧!”
董令威哀嚎半天,声音已经嘶哑,嚎叫声却余音绕梁,旁人听在耳中更加毛骨悚然,曾同舆知他命不长矣,也不去理他。暗暗运气,身体不动,周身黄袍却如同吃饱了风的帆船般鼓了起来。青衫人见他这副情状,知道他真气灌注全身,顷刻间便要出手,暗自凝神戒备。
斗然间曾同舆一声长啸,拔地而起,手掌作刀斩出,一道强劲气刀斩向青衫人。这一斩携带风雷之势,比刚才桓温的斧劈强上数倍。气刀刀锋尚未及身,青衫人衣衫便被紊乱气流激的猎猎作响。
眼看气刀要劈中青衫人,青衫人身子微微一扭,千钧一发,气刀贴身而落,劈在地上,将青石板地面劈出一条七尺长、三尺深的裂痕。
二人贴身,曾同舆横手一刀,刀气迸发。青衫人又如刚才对付董令威一般,头顶灵光一闪,瞬间消失。刀气呼啸而过,将客栈的半个墙壁削断,客栈受力不稳,一半塌陷下去。老乞婆和桓温见“大厦将倾”,飞身而出,陆小远也跟随二人逃出。
“哗啦”“嗤嗤”一阵乱响,却是曾同舆穿过房顶,飞身落到客栈顶上。四下环顾,仍不见青衫人踪影,双臂张开摆动,真气涡旋状涌出,竹林的枝叶纷纷受到吸力,如风刮般朝向曾同舆,曾同舆再一运气,数百株珠子被连根拔起,飞向自己。接着双手做抱球状,诸多竹竿弯弯曲曲结成一只巨大的圆球,将曾同舆包裹在内。
陆小远见曾同舆竟有这等绝技,惊得挢舌不下。曾同舆一声大喝,身周竹竿如利箭般射出,破空之声大作,经他真气催逼,力道又强过利箭十倍。
数百株竹竿射尽,几乎将整片竹林损毁殆尽,青衫人仍是不见踪影,曾同舆正奇怪,却听得地面上青衫人道:“龙王爷好本事。你刚才的两记手刀,是混元一气刀,聚合竹子的功法,名曰混元挪移手。嗯,你是混元门的人。”
曾同舆的身份来历少有人知,被青衫人道破,不由得面容一紧,飞身跳到地面,惊问道:“苏先生也知混元门?”
青衫人道:“老夫年轻闯荡江湖时,会过混元门的人物。
曾同舆接着问道:“然则混元门底细如何,先生知否?”
青衫人摇摇头道:“这就不知了。那是一对夫妇,自称混元门人,他二人合力,将老夫打败。嘿嘿,龙王爷,老夫看你的修为,便是跟他二人中任何一人相比,也差得很远呢。”
曾同舆摇头道:“苏先生此言错矣,只是其中奥妙,不足为外人道.....”青衫人忽然大喝一声:“快快将人放下!”眼看陆小远正不由自主朝着嗜血教三人飞去,青衫人袍袖鼓动,真气汹涌而出,要将陆小远拽回,却只延缓了陆小远的去势,片刻之后,陆小远被老乞婆提在手中,双手乱舞,双足乱踢。
原来千面狐知道青衫人修为通神,偷袭他实属无望,见青衫人维护陆小远,料定二人必有渊源,要寻找血灵珠,没准要着落在陆小远身上,便趁着青衫人和曾同舆对话时心神微分,抖出绝情丝将陆小远抓了过来。
绝情丝是北极冰蚕所产,北极冰蚕生活于北极连绵数千里的大雪山里,产丝不多,再加上大雪山中上古猛兽、极恶妖族数不胜数,雪深数尺,便是绝顶高手进入,也难生还,是以绝情丝在中原十分罕见。这细丝细如牛毛,几乎透明,以青衫人的锋锐眼光,也难以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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