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保镖装束的陆景然一直站在人群后面,听着这些话,她定定地看向楚眠。
陆家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贫民窟人,他们同样受财阀的迫害,同样身怀血仇,同样有着滔天恨意,楚眠无法感受陆家的恨,那贫民窟呢?
她想知道楚眠的想法。
想了解她的女儿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厉天阙又是一声冷笑,“她欠你们的?要不要她楚眠操心你们一辈子的生养死葬?”
“……”
冯明大叔被说得有些尴尬,默默低下头。
“我不想走太远,我只想走到这一步。”
楚眠淡漠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一旦A国陷入大暴乱中,受害最深的不一定是财大权大的财阀,而是平民,就和百年前一样,太多太多的平民死去。”
房老太太躺在摇椅上,看着楚眠缓缓说道,“你们不懂我徒弟的格局,没有资格指责她。”
楚眠有些意外地看向老太太,老太太真是难得替她说话。
陆景然从人群中看向断臂的老太太,静静地听着。
她的女儿,只是不想看到生灵涂炭的局面。
“继续让些利益熏心的财阀为非作歹,平民不一样被剥削,被迫害?”
坐着的齐执伸手按了按心口,有些吃力地说道,语调较平,没有旁人那么愤慨。
“A国的经济框架早成定局,要变也需要时间,而不是以一种报复性的改变来全盘变局。”
楚眠的思路再清晰不过,语气十分冷静。
在来之前,她就知道会有人不服这个条件。
“说来说去,我们只能苟且活着,回去后,我们是不是还得表现得感恩戴德,面对仇人也要笑?”
有人苦涩地问道。
“我知道你们中间大多都有着血海深仇,恐怕在昨天听到出岛的风声时,很多人想的就是回去报仇。”
楚眠站在那里道,“可在我看来,报仇从来就不是大家最迫切的事情。”
“那你说什么才是最迫切的事情?仅仅就是生存?”
“是传承。”
楚眠咬字清楚地落下两个字。
全场又是一静。
楚眠指了指自己的脚下,“这个所谓的贫民窟存在了多少年?一百年。这中间多少人死在这里,多少家庭消亡在这里,他们没有恨吗?他们也有,可他们的恨随着一家的死亡便彻底消失在这座岛上。”
“……”
众人寂静无声,一双双眼睛全盯着她。
“连你们的下一代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你们凭什么谈仇恨?”
楚眠的声音大了一些,字字清冷。
“……”
厉天阙侧目看向她的脸,沉默地注视着她。
“我楚眠不是圣人,也没有你们想得那么伟大,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你们的仇恨终究是你们自己的,要我为你们颠覆整个A国,去做这样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我做不到。”
说着,楚眠的声音越发冷冽,“你们愿意的,签上这份协议跟我上邮轮,离开这里;不愿意的就留下,我也会派人来岛上建设一些基础设施,以供你们简单生活。”
她能做的,只到这里。
她不想和他们慢慢讲道理,只想用简单雷霆的方式迫使大家做好自己的选择。
“你们不要把出岛这件事想得很简单,楚眠在外面付出了多少你们根本不知道。”
那根本就是九死一生。
谢傲然站出来看向大家说道,“楚眠已经为你们着想了很多,你们仔细看这份协议,上面是写明大家要守口如瓶,不得复仇,但是,楚眠也同那帮人定好了协议,你们回到国内后不能受到任何伤害,否则,这账她会算回去。”
“……”
“你们应该明白一件事,楚眠要两边安定,她将来要付出的也比你们每个人都多。”
“……”
众人看向楚眠,有些愧疚。
“还有,复仇是不能复仇了,但你们可以强大自己,培养下一代,总会有那么一代,是能压过仇人下一代的。”谢傲然说道,“这未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复仇。”
谢傲然这话无疑是给大家画一张大饼,毕竟财阀早已扎稳脚跟,而他们,一无所有。
可大饼,也是饼。
就像楚眠说的,如果他们都不能确定自己的下一代能不能活下去,又让谁去传承这份恨,让谁记着父辈甚至是祖辈的屈辱。
就这样,好些人被说动,陆陆续续接过笔开始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你们可以再想想清楚。”
楚眠再次开口,“签了自己的名字,这就不再是张废纸,如果有人以后阳奉阴违,我楚眠不会饶他。”
“……”
众人沉默,大家都左右看看,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不该签字了。
楚眠的性子他们都了解一些,她狠起来是真狠,万一他们回到国内忍不住复仇,那她……是真不会手下留情的。
“楚眠。”
齐执抬眸看向楚眠,“这三年,你在外面一定很难吧?”
这是第一个岛上的人问她,在外面过得很难吧。
毕竟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外面总比风岛好。
楚眠听着怔了怔,随即冲他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为我们,你辛苦了。”
齐执朝她低了低头,然后接过一支笔,在被他捏皱的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字迹用力。
见齐执签了字,大家也加入签字大队,就连小太阳都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
下午,大家的字都签齐了,只等着离开。
有人高兴,有人唏嘘,有人不得已,有人跪在海边向自己逝去的亲人磕头告别。
楚眠坐在房老太太的身边,手上把玩着一根草叶,静静地看大家走来走去,还有人在棚屋里拿行李准备带上邮轮的。
“你做这样一件事就是在累自己。”
房老太太躺在那里望着前方,忽然说道,“将来万一有个差池,你得背上所有的罪孽。”
真傻。
楚眠玩着草叶的手一顿,还没说什么,身后就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没办法,我女人就喜欢放着少奶奶的悠闲生活不过,要揽这种大包袱。”
她往后看去,厉天阙正站在她的身后,低眸盯着她,显然为大家对她提出质疑而不满。
“那怎么办?”楚眠轻笑一声,看向房老太太苍老的脸,语气轻松,“我想让老师,让小太阳,让你们都卸了手上的这枷锁。”
“就怕不是每个人都懂得感恩。”
厉天阙冷哼一声。
房老太太深以为然,人性是最复杂的,你为他们好,他们还能钻牛角尖胡思乱想。
她这么想,却不这么说,反而不悦地看向厉天阙,“你为什么一直冷嘲热讽我徒弟?”
“老太太,这是我女人。”
……
厉:又是杠上楚眠长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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