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雨水沿着屋檐倾泻而下,整个京城都被笼罩其中。
屋外的雨声夹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来,床上的人睫羽轻颤,缓缓睁开双眼。
入目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女子瞳眸中有一瞬的迷茫。
“小,小姐,呜呜呜……你可算醒了,你吓死奴婢了,呜呜呜……”幼白哽咽着就想扑上去,想到什么又急急刹住车。
手停在半空一脸不知所措,紧张道:“小姐,你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你……你疼不疼啊……”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的声调直接变了,嘴一撇大哭起来。
元瑜婉顿了下,脑中不期然就想起那场大火,以及房梁砸下时突然压在她身上用背脊接住房梁的那个模糊面容……
她张了张嘴,想说别哭了。
可三个字出来却只剩气音,喉头的灼烧感痛的她蹙起眉头。
幼白见状赶忙擦掉眼泪,急道:“小姐你别说话,墨鸢姐姐说了,你吸入了太多浓烟,嗓子可能会暂时失声,不过不要紧,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元瑜婉眨了眨眼表示知道了。
她现在是趴着的,这个姿势久了脖子僵不说,还不舒服。
她动了动身子想侧过身……
“别动。”幼白急忙开口阻止:“你后背被灼伤得严重,现在还不能动……”
不只是后背,还有双手……
想到墨鸢处理伤口时那大片大片混着血水的水泡,幼白没忍住再次抽泣起来。
元瑜婉动了动唇,想安慰一句自己没事,奈何说不了话。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沈易佳端着药走进来,对上元瑜婉无奈的眸子,再去看还在哭唧唧的幼白,板起小脸开口:“幼白,你先去隔壁房间休息。”
幼白的抽泣声一顿,被她这副模样吓得打了个嗝,还是坚持道:“奴,奴婢不走,奴婢要在这守着小姐……”
“你淋了雨,又一晚上没休息,肯定感冒了,你在这里要是把病气过给瑜婉姐姐怎么办?”沈易佳继续吓唬她。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幼白还真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她猛的站起身,捂住口鼻连连后退几步远离床榻:“那……那奴婢站在这里总可以了吧……”
“房间就这么大,你说呢?”沈易佳眯了眯眼:“再说,你要是病倒了,谁来照顾瑜婉姐姐?”
幼白一愣,好像挺有道理。
“你快出去吧,我会在这陪着瑜婉姐姐。”沈易佳说着将药碗放到桌上,抱起桌子放到床塌旁,在幼白原来坐的位置坐下,没忘记叮嘱道:“厨房有墨鸢煮的姜汤,你自己过去喝一碗再回房睡。”
因为下雨的缘故,李氏让墨鸢煮了一锅姜汤在厨房备着。
“那……多谢宋夫人,我家小姐就有劳您了。”幼白小声道谢,又看了元瑜婉一眼,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开。
“啧。”沈易佳轻啧一声,看向元瑜婉:“药还有点烫,得等凉一点再喝。”
注意到她唇瓣都干得起皮了,猜到幼白那丫头光知道哭,连水都没给她喂,关心道:“你渴不渴,要不要先喝点水?”
元瑜婉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她的笑让沈易佳莫名有点心酸,确定茶壶里的水不烫,倒了一杯出来,拿勺子一勺一勺喂到她的嘴边。
一边安慰道:“你身上的伤都上过药了,等脱痂后我让墨鸢给你做点祛疤膏,保证不会留下疤的。”
元瑜婉对这个并不在意,忍着喉头的刺痛,一连喝了三杯水才摇头表示不喝了,用气音问:“这是在哪?”
“我家啊。”沈易佳理所当然道。
元瑜婉张了张嘴还想再问。
沈易佳抢话道:“你现在要少用嗓子。”
元瑜婉眨了眨眼。
沈易佳叹气:“你想问自己怎么会在这?”
元瑜婉点头。
“是幼白来找了我,我去萧家把你接出来的。”
因为亲眼看到萧祺睿先去救了冯蔓蔓。哪怕后来也是他把元瑜婉从火海中抱出来,幼白也认定他靠不住,死命守在她身边不让任何人靠近,又冒着大雨跑到宋家求救……
她看到元瑜婉的时候,她身上就披着一件大氅,里面的衣服都还没换……
沈易佳气得不行,要不是宋璟辰拦着,萧祺睿又因受伤颇重晕过去了,她非得将他爆揍一顿不可。
不过她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所以最后退而求其次的“小小”收拾了一下冯蔓蔓。
反正不管如何,这场大火都跟冯蔓蔓脱不了干系。
所以沈易佳打的一点都不心虚,就当先帮元瑜婉收点利息了。
“虽然幼白照顾人不太行,胆子也小了点,不过这次她做得对。”沈易佳鼓了鼓腮帮子继续道:“瑜婉姐姐,你安心在这里住下,以后也别回萧家了,让萧祺睿那个傻子一个人过去。”
元瑜婉垂下眸子,良久才扯出一抹笑问:“少将军没事吧?”
“你还关心他干嘛?还有,你嗓子还要不要了?”沈易佳翻了个白眼。
元瑜婉定定的看着她。
沈易佳有点生气,转个身用汤匙不停舀动那碗药,气呼呼道:“放心吧,他死不了,萧将军给他请御医了。”
她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她去接元瑜婉的时候,是和御医一同进的萧家大门,其中还有一个医女应当是特意给元瑜婉请的。
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说了。
反正不管萧家如何,她都觉得元瑜婉不该再回去,况且……
一只缠满纱布的手伸过来轻轻扯了扯沈易佳的袖子,她看过去。
元瑜婉:“佳佳,谢谢你。”
沈易佳肩膀一垮,败下阵来:“好了,先把药喝了吧,这是治你嗓子的,这段时间你切莫说话了。”
除了宋家人,元瑜婉绝对是她在这个世界最有耐心的一个。
嗐,谁让她跟前世的自己一样,都没人疼呢!
回头想想,当初之所以会收留林邵兄妹,不也因为这个原因?
元瑜婉含笑点头。
刚喂完药,门外传来幺鸡的通禀声:“少夫人,萧大公子来了,他说想见元大小姐。”
沈易佳一愣,他这个时候不该卧病在床吗?
那么大一根房梁砸在背上,还硬撑着将元瑜婉抱出去,他的伤可一点都不比元瑜婉轻,而且外面还下着大雨……
沈易佳脱口就想说不见,话到嘴边想到应该尊重元瑜婉的意愿,遂询问的看向她。
元瑜婉摇了摇头。
沈易佳满意了,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那你好好休息,我去跟他说。”
元瑜婉垂下眸子,点头。
前院,萧祺睿全身湿透,一脸苍白的站在正堂屋檐下。
一旁的萧礼急得不行。
宋璟辰摁了摁额角,开口道:“我那里有干净的衣服,先去换身衣服吧。”
萧祺睿摇了摇头:“多谢,不过不必了。”
宋璟辰:“那去屋里烤烤火。”
萧祺睿:“我身上太湿,就不进去弄脏地板了。”
宋璟辰:……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沈易佳那丝毫不客气的声音传来。
在场的人齐齐看过去。
沈易佳冲萧祺睿翻了个白眼,走进廊下,收起伞,顺手把伞丢给后头的幺鸡。
宋璟辰无奈的走过去:“走这么急做什么,看你身上都打湿了。”
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帕子帮她擦拭。
沈易佳有点心虚:“雨太大了,而且就湿了一点点……”
“幺鸡,去给少夫人端一碗姜汤过来。”确实只是肩上滴了几滴雨,不需要换衣服,吩咐完宋璟辰一顿,加了一句:“多端两碗……”
沈易佳心下一个咯噔,连连摇头:“相公,我不喝~”
“不行,容易感冒。”铁石心肠宋璟辰。
沈易佳想哭,她完全不能理解世上为何会有姜汤这种东西。
宋璟辰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头:“好了,等你喝完,今日允许你多吃两颗蜜饯。”
沈易佳砸吧了下嘴,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讨好的抱着宋璟辰的手臂晃了晃,商量道:“那我可不可以少吃两个蜜饯,不喝姜汤?”
蜜饯而已,在美人相公看不到的时候,她不知偷吃了多少,大不了再偷吃回来就是。
宋璟辰怎会不知她在打什么算盘,扯了扯嘴角,冷酷无情道:“不行。”
沈易佳:……
因为要给范明远熬药,她现在基本每半个月就会滴一滴灵液进厨房边上的那口井里,平时做饭用水也在里面打,一家人健康得不得了,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容易生病。
更何况沈易佳本就体质特殊,奈何宋璟辰就是替她紧张。
“咳咳……”
旁边一道突兀的咳嗽声响起,夫妻两个似刚想起旁边还有人,同时转头看去。
一张平静脸,一张嫌弃脸。
萧祺睿握拳抵唇咳了半天才缓下来,尴尬道:“抱……抱歉。”
同时他心下亦是震惊,他没想到宋璟辰私底下是这副模样。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夫妻之间竟还能这般相处……
军营里的那些糙汉子讲述夫妻之道时总逃不了说些荤话,这个时候他一般都会走开。
而他唯一见过的一对夫妻,也是最熟悉的一对,就是他爹娘。
在他模糊的记忆中,他爹娘夫妻感情也好过。
但那也不过是在他爹练剑时,他娘递上一块帕子,或者亲自洗手作羹汤,或为其纳鞋做新衣。
他爹,则会不时送些小玩意哄他娘开心。
他觉得这才是夫妻之间该有的相处模式。
可惜一切都在萧将军后院有新人后改变了。
后院的女人越多,他爹娘之间的距离就越远,直到后来除了有关他们兄妹的话题,夫妻两人基本不说话……
他将两人的一切变化看在眼里。
可他是做儿子的,无权去指责父亲的后院什么,只能暗暗决定以后若是娶了自己心爱的女子,绝不纳妾……
这些早已尘封的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般涌了出来。
萧祺睿好似当头一棒,身子晃了晃。
到底是从何时起,事情开始不再受他的控制……
“少爷,少爷……”萧礼忙扶住他。
萧祺睿回神。
“我说,你赶紧把姜汤喝了,喝完赶紧……回家去,瑜婉姐姐说不想看到你。”沈易佳翻了个白眼道。
身体不好还出来做什么妖?
她原本想说“滚”的,看在萧若水的面子上还是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
沈易佳感叹自己真是太善良。
萧祺睿看了眼面前的姜汤,端起仰头一口饮尽。
若是不喝,他怕自己还没见到元瑜婉就要倒下了。
沈易佳看得抖了抖小身子,默默将自己手中那碗还未喝过的递过去。
萧祺睿一愣。
宋璟辰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沈易佳默默收回手,恼羞成怒道:“喝完了就快走。”
萧祺睿抿了抿唇,推开萧礼,郑重的朝沈易佳行了一礼:“能否让我进去见见她。”
“不能,不行,想都别想。”沈易佳想也不想就拒绝。
萧祺睿没说话,始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沈易佳:……
“怎么滴?还想逼良为娼不成?”
宋璟辰:“咳咳~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沈易佳不管,反正意思差不多就行,都是逼迫别人做不想做的事。
宋璟辰:意思差远了。
他看向萧祺睿道:“元大姑娘伤了嗓子说不了话,且她现在需要静养,你改日再来吧。”
萧祺睿心下一紧,猛的抬头:“那她……”
“无事,养一阵子就好了。”宋璟辰道。
萧祺睿抿了抿唇,站起身:“那我明日再来,内子就有劳了。”
“明天也不准来……”沈易佳冲着他的背影吼道。
注意到什么,她愣住。
萧祺睿原本一身白衣,此时身后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
宋璟辰挑了挑眉,萧祺睿之所以会被他三言两语打发走,应该也是因为察觉到自己的情况吧。
景王府。
上官浦看着手中的两块虎符严丝合缝的合在一起。
心里原本的不安都在这一瞬化为了虚无,取而代之的是对那个位置的势在必得。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幕僚也松了口气。
毕竟是在拿自己的命博前程,自然希望上官浦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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